穆云山執意要親自送徐亮去作坊,穆敬荑無奈,只得陪著他跑了一趟,為其安排好住處,父女倆這才回家。
次日清晨,穆敬荑收拾妥當,正要去福全鎮,徐亮已經駕著車等在院門外了。
“掌柜,小的有個想法......”徐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院內。
穆敬荑還以為他要找自己父親,也隨著回了下頭,發現并無人出來,有些納悶問道:“徐大哥有話請講!”
“小的...小的想搬到作坊住,不知掌柜的能否應允?”
“你家不是在福全鎮嗎,為何要住到這里?”穆敬荑有些不解。
徐亮臉紅了紅,低聲囁嚅了會兒終于抬起頭道:“小的想,若是住在作坊,掌柜的就可每日坐車去店里了。”
穆敬荑點點頭,這樣自己確實可以方便許多。“可你不回家能行嗎?”
“那有啥不行的,小的本就是一個人,爹娘去的早,只留下個空院落。若不是當年窮的活不下去,也就不會賣身為奴了。
如今能得老爺和掌柜如此厚待下人的主家,小的歡喜還來不及呢,自然更要盡心竭力!”
“嗯,也好,這樣也能多個人看顧,只要你不嫌辛苦就好!”
“小的不嫌辛苦!”徐亮樂呵得待她上車,自己則跳上車轅,口中“嘚兒駕......”一聲,馬兒聽到號令,撒開蹄子小跑起來。
當初買這馬車穆敬荑也是猶豫了許久,各種權衡利弊,最終還是一狠心買了下來。畢竟作坊需要到處送貨,總租車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眼前這車雖然舊了些,馬也是匹老馬,她還是覺得五十兩銀子花的值,最起碼實用啊。
坐了車,速度比之往日快了許多,到穆貴坊的時候,何睿勍還沒有起床。
開了店門,主仆兩個將店里各處打掃干凈,又燒了熱水,泡了茶,徐亮這才駕著車離開。
“啊......”何睿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緩步從內院踱到了店里。揉著仍有些惺忪的雙眼,邊打哈氣邊道:“穆掌柜怎么來的如此之早?”
穆敬荑瞥了他一眼,嘟囔道:“虧你還知曉我是掌柜,竟起的比領導還晚......”剛一說完,她就見何睿勍已站到了自己面前。
“給!這是昨日一天的進項。”他將一個滿滿的錢袋子放到了穆敬荑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壓得她險些沒拿住。
“如此多?”
“哼,沒想到吧!”何睿勍尋了個圈兒椅坐下,翹著二郎腿,悠閑閉目。
穆敬荑解開袋口,將里面的銀錢小心倒在柜臺上,認真數了起來。
“四百四十兩還有余,何總管...何管事...表哥......”
“哎,又怎么了?至于那么一驚一乍的嗎?這只是第一日開業鬧的,以后可不會日日如此!”何睿勍懶洋洋的抬起脖頸,神色平淡的道。
“哦......”穆敬荑的滿腔熱情,被他這份淡定直接澆熄了。
她剛要把銀錢收起來,就聽門口傳來一聲:“掌柜的,求求您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這對兒孤苦無依的兄妹吧,我們已經兩日沒有吃飯了,求求您行行好......”
穆敬荑聞聲轉頭望去,就見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攜著一個身型異常的小男孩跪倒在店鋪門前。她三兩下將銀錢收入袋子,塞進柜臺里側,快步跑到店門口,慌忙去攙扶那對兒姐弟。
小女孩仍舊在說:“求掌柜的好心賞我們些銀錢吧,我們實在是太餓了!”
“你們先起來,我這就讓人去給你們買吃食,定不讓你們餓肚子離開。”她不顧臟污,執意將女孩攙扶了起來,轉身又去拉扯小男孩兒。
何睿勍無奈嘆氣,走到門邊,低聲道:“你是不是要指使我去買啊?”
穆敬荑回轉頭,嬉笑道:“你真聰明,快去吧,量你也沒吃早飯,正好買三份兒過來。”
小姑娘拉著弟弟的手,仰頭看著他們兩人:“求兩位好心人,賞我們幾文錢吧!”
“別急,你們先在我們店里等一會兒,稍坐片刻,何總管這就給你們買早飯去。”穆敬荑一邊解釋,一邊將兩人往店里讓。
小女孩眼中有些遲疑之色,雙腳沒有動,依舊一迭聲的說著“求求掌柜的賞些銀錢吧”之類的話。
“姐,這位是上次見過的那位姐姐,姐......”小男孩偷偷扯了扯女孩的衣擺,悄聲道。
“嗯?”小女孩聽聞此話,猛然抬頭,盯著穆敬荑的臉仔細辨認了好一會兒,迅速扭頭,拉著小男孩就要走。
“哎,你們別走啊,一會兒吃食就買回來了!”穆敬荑伸手就去拉她。
“姐,我餓!”小男孩怯生生開口,得了女孩一記眼刀子,委屈的癟了嘴。
眼見著何睿勍已經走遠了,穆敬荑死活拉著女孩不放手:“小妹妹,你看看小弟弟都餓了,再等一會兒吧。”
女孩惱怒的嘆了口氣:“掌柜的,您若是良善些就賞我們姐弟倆些銀錢,若是不愿施舍,還請放我們離開,如若不然我可要開口喊救命啦!”
穆敬荑不知自己怎么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氣憤得松了手:“你們說餓,我讓人去買吃食了,如今你卻不顧弟弟肚腹饑餓,執意要走,到底是為哪般?難道你只是為了要銀錢嗎?”
女孩瞪了她一眼,扯著弟弟轉身便走。
小男孩不情不愿的墜著身子,回轉頭對著穆敬荑嚷道:“漂亮姐姐,你難道忘了我們了嗎?我們是......”
可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孩捂了嘴,快步拉著走遠了。
穆敬荑疑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在腦中努力逡巡了半天,也沒想起什么時候見過兩人。不過小男孩孱弱病態的身軀,倒是令她覺得有些眼熟。
盞茶功夫,何睿勍大步走進了店鋪,見到屋內只余她一人,詫異問道:“那倆孩子呢?”
“走了,感覺那女孩就是要錢來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餓的吃不上飯的樣子,態度惡劣的很,臨走還瞪了我兩眼!”穆敬荑噘著嘴忍不住抱怨。
“哼哼,都道好人難做,這種騙子多的是。”何睿勍輕嗤一聲,坐在了椅子上。
“哎,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小男孩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一時的錯覺。”穆敬荑一手托腮,倚在柜臺上蹙著眉頭苦思。
“誒,你這么一說,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也許這兩人我們真在哪里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何睿勍也來了精神,探著身子瞧向門外。
穆敬荑突然激動地一拍手,大聲道:“你要是也如此想,那咱們應是真的見過他們,因為那小男孩臨走時還問我是不是將他們忘記了,想來他是記得的。”
何睿勍不禁陷入沉思,許久突然驚叫出聲:“我想起來了,這對姐弟好像是土臺村的,咱們上次去陶坊劉見過他們。那時候劉家人正要收走她家的院落,如今看來他們應是已無家可歸了。”
“啊?那怎么行,我得把他們找回來,兩個孩子怎么著也不該淪為乞丐流浪街頭啊!”她不由分說,沖著何睿勍嚷了一句:“你看店,我去追人!”轉身便出了店門。
何睿勍看了看一旁小幾上熱騰騰的糕點,無奈搖了搖頭。
街市上的行人漸漸聚集,很快圍攏到商街入口處,里三層外三層的向內擠著,紛紛抻著脖子,探著頭向人群中間張望。
“小兔崽子,走路不長眼的嗎?”
“抱歉,我們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就行啦?那是不是我打你兩巴掌,然后說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免責了,嗯?”男人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怒氣。
“那......那我們怎么做您才能放過?”女孩怯怯的聲音隱隱傳來。
“哼,我也不為難你們,要么簽個活契賣身到我府中做個粗使丫鬟,要么就賠了我這衣衫和鞋襪錢!”男子伸腳晃了晃被踩臟的鞋子,橫眉立目道。
“您這衣衫鞋襪多……多少銀錢,洗洗不行嗎?也沒有壞……”
“嗯?”男子聞言冷哼一聲,揚手就要打。
嚇得小女孩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小男孩見狀也隨著落淚,單薄怪異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更顯委屈可憐。
周圍人有看不過眼兒的忍不住出言勸阻:“這位公子,他倆還是孩子,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若是臟污洗洗便罷了,何苦非要為難兩個娃娃。”
“是啊,真要因為踩人一腳就賣身為奴,這代價也忒大了些!”
“是啊,就是個孩子,踩一下就踩一下吧。何苦如此較真兒!”
本來那人只是心中郁悶,想狠狠斥責幾句,撒撒氣而已,此時聽到周圍人一面倒的品評,立即怒了。
“知道本公子這衣衫鞋襪值多少銀錢嗎?不說別處,光你們這福全鎮的屋舍院落,賣個一進院是肯定買不起我這身衣衫的!”他仰著脖子。輕蔑的掃視了一圈眾人。
“吹牛吧,什么料子能如此貴重?”人群中有人質疑起來。
“哎呦,這不等于穿座院落在身了嗎,也忒鋪張了吧……”
處在人群中的女孩,見大家的視線不再落到自己身上,眼前的男子也顧不上與他們計較,連忙蹲身,扯了弟弟便鉆入了人群。
等眾人反應過來時,早已不見了蹤影。
穆敬荑跑到人群邊緣,抻著脖子往里看去,只見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面紅耳赤的與周圍人爭論著,并不見那對兒姐弟,心里的擔憂立時放了下來。
既然不在這兒,她自是不愿瞧熱鬧耽誤功夫兒,轉身繼續找人去了。
將福全鎮南北兩街都找了一圈兒,仍是不見人影,穆敬荑不禁有些泄氣。
正打算往回走,突然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姐姐是在尋我們嗎?”
“嗯?”穆敬荑聞聲四望,就見一旁的胡同口探出個小腦袋,面露欣喜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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