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日,穆敬荑大多數時間都在屋中忙著裁紙寫字。
寫得時間久了,她執筆的手掌逐漸累的酸麻,無奈時間緊迫容不得功夫歇息,咬著牙用力甩了甩,繼續......
直到將最后一張紙寫完,她才撂下筆。
穆敬荑正扶腰端詳著桌上寫滿字的紙張,想著熟能生巧果然甚有道理,屋門便響了起來。
“小姐,外面下雨了,工匠們派人過來,問能不能歇息一天?”是安逸的聲音,比之旁人略有些暗啞。
穆敬荑走過去打開門,外面嘩嘩的雨聲頓時明顯起來。
安逸穿著蓑衣,碎發濕答答的黏在額上,蹙著眉頭等著她應答。
“那就歇息一日吧,院里的柴火都備好了嗎?免得淋濕了不好生火作飯。”
“小姐放心,安康姐姐已經帶著人收拾妥當了。”
“嗯,那就行!你通知完他們也趕緊回屋吧,小心淋濕衣衫著了涼。”穆敬荑抽出帕子幫小丫頭擦了擦額上的雨水,一臉擔憂的叮囑道。
安逸瞇了瞇眼,有心想躲,又怕主子尷尬,便喜滋滋任她擦了。
“主子放心,奴婢皮實著呢,淋這點兒雨不算什么!”
“哼,還是小心點兒好!”穆敬荑嗔怪的瞥了她一眼,揮揮手道:“快去吧。”
“哎!”小丫頭縮著脖子,拎著裙擺一跳一跳的躲著水洼,向前院跑去。
想著凌霄果然‘神機妙算’,她不禁輕笑,后退兩步關門回屋。
下雨給了她新的啟發,想著自己還未見到哪里有賣雨傘的,立即在地上寫壞的紙團中尋找起來。最終挑了塊兒空白處大些的展開,撫平鋪在桌上,回憶著腦中雨傘骨架的樣子,認真畫了起來。
琢磨了小半個時辰,雨聲小了些,這幅畫才算完工。順帶著她又想起了鴻雁樓交貨的問題,轉頭兒又畫起了輪椅,也算是感謝劉公子當初的仗義援手。
另一邊,徐亮自從歇假,一直在家里照顧葛寡婦,如今她仍舊起不來床,整日里躺著,期期艾艾的哭訴謾罵,恨姓穆的丫頭心狠,怨上天不公害自己命苦。
“誰讓你對掌柜的不尊,公然忤逆的?既賣了身就要謹守本分。咱們能遇到小姐這樣的好主家,理應慶幸,你咋還如此做派呢?”
徐亮瞪了他兩眼,憤憤的扭過頭,將手中濕布巾一甩丟進了水盆里。
“哼,那她怎么對你的,我看也好不到哪去,早晚有一日你會落得比我還要慘!”葛寡婦恨恨的咬牙,抬手捶著床板兒:“等我好了必將燒了那破院子,誰也別想好過!”
徐亮瞬間驚詫,猛的起身,伸手指著對方的鼻子,大聲叱道:“你瘋啦?即便你不喜我家小姐,也不能如此坑害于她啊!”
“我呸,還你家小姐,不過是個狗奴才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啦?也不撒泡尿照照,她穆賤人可曾正眼兒瞧過你一分,快別在這兒自作多情了!”
“看來小姐的話都是對的,你這個人品行的確不端。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將你送去楊家廟的庵堂,以后怎樣全憑你的造化吧!”徐亮冷著臉說完,抬腿便往外走。
“你敢!徐亮你這個王八蛋,憑什么如此待我,如今名聲都被你毀盡了,還想翻臉不認老娘,做夢!”葛氏惱怒叫囂著,可惜無人應答。
晚間,僻靜的小院兒里,桂花坐在油燈旁,安靜地繡著花。孫嬤嬤將飯菜端進屋,柔聲道:“姑娘,別忙了,小心傷了眼睛,咱們先吃飯吧!”
“哎,嬤嬤先坐,我這就來!”
孫嬤嬤嘆息一聲,擺好飯菜,坐到了床邊,隨手拿起眼前的布料細細觀摩。“姑娘這是在為誰做衣衫?”
桂花不好意的笑笑:“哥哥再過兩月就要娶親,我手腳笨了些,做的不好。”
“無妨,姑娘若是想學,老奴倒是愿意教授些針法與你。”
“真噠?那可要謝謝嬤嬤了!我娘親走得早,族里的嬸子大娘不甚管我,針線也無人指導......”小丫頭說著說著便有些說不下去了,不禁想起了幼時的困頓日子。
若是爹娘還在,應是會考慮他們兄妹的想法吧,哥哥不必整日寡言冷著臉,自己也不用急于逃離那即將到來的婚事,那該有多好!
時至半夜,雨漸漸停了,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穆敬荑卻睡不著了。想著凌霄提及的配方兒,慌忙起身,套上鞋子踮著腳走向了前院。
雨后的夜很涼,不知哪里的河塘處聚了眾多青蛙,咕呱咕呱的聒噪個不停,四周斷斷續續的蟲鳴擾得她更覺煩躁,生怕哪個環節做錯了起不到效用。
秦湘的病日益加重,根本就拖不得,她必須一次成功。
穆敬荑站在那株明顯長高許多的植物面前,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的摘了兩片嫩葉下來,放入陶碗中。接著又繞到屋后的水井處,將掛在井沿上的小木桶提了起來,里面接了多半桶的雨水,拎起來還挺沉。
她躡手躡腳的來到灶間,借著昏暗的油燈,開始點火熬藥。
次日清晨,穆敬荑早早拾掇好,將昨日畫的兩張紙塞進隨身的布包,懷中抱著個陶翁,對小玉和安康叮囑幾句,便出了院門。
一路緊走慢趕,找到了孫嬤嬤所說的位置,一扇并不起眼的小門兒映入眼簾。
“咚咚咚......咚咚......”按著約定好的方式敲了敲,很快有人走到近前,撤了栓子。
“小姐,您這是?”孫嬤嬤面露疑惑的看著她懷里的陶翁,低聲問道。
“容我先進去。”穆敬荑快速掃了她一眼,邁步進了院門。
桂花正梳了頭出來,見到她進院兒,先是驚喜的一笑,接著又向她身后望了望。“敬荑姐,你怎么來了?小心被人瞧見!”
穆敬荑笑著搖搖頭:“我出來的早,路上無人。”行至近前,她又道:“你吃睡怎樣,可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
“沒有,孫嬤嬤待我極好,今日還打算教我做針線呢!”桂花笑著接過陶翁,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穆敬荑沒有立即應聲,待進了屋才道:“可以令你露出病態的湯,飲過之后兩日內發作,每日兩個時辰,渾身無力,身子軟綿,七日后若神醫不來還需再服。”
桂花臉色暗了暗,略顯擔憂:“敬荑姐,這湯水飲過之后會不會有副作用?”
穆敬荑帶她放下陶翁,示意嬤嬤拿個碗過來。“有副作用。”
“啊?那我可不可以不喝,咱們只靠裝扮不可以嗎?我會努力演的像一些,保證絕不露餡兒,好不好?”桂花蹙著眉頭,苦著臉小聲央求。
“無須擔心,我們相處這么久,怎會舍得害你。如今仗義行善的是你,我怎能坑害好人?感謝還來不及呢!”穆敬荑笑著拉她坐下:“你盡管放心,這湯水實是養顏美容的。
待凌霄苑開起來,也許還會高價售賣,只不過你飲的多些,效果會更明顯。待七日后,肌膚會雜質全無,更顯白皙細嫩。”
桂花仍是有些猶豫,又覺得自己有出爾反爾之嫌,很有些過意不去,紅著臉解釋:“敬荑姐,我真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有些害怕!”
“我明白,你若不愿意,我也絕不強求,咱們是好姐妹,我都理解。大不了用院里的丫鬟,雖不及你值得信任,但也算可用。”穆敬荑點點頭,語氣平緩。
孫嬤嬤上前,忍不住插話:“若是老奴可以,小姐就用老奴吧,秦姑娘的病不能再拖,今日她已經開不了口了。”
桂花的手緊了緊,咬著下唇垂頭思忖。
許久,她開了口:“敬荑姐,還是用我吧!”
親眼看著她喝下湯水,穆敬荑又仔細叮囑了一番,便告辭離開了。
夜間,馬蹄聲陣陣響起,穿街過巷,帶著即將引起整個昌隆縣,甚至半個云州軒然大波的話題,絕塵而去。
翌日,凌霄苑里的工匠依舊在忙著修葺房屋,整平院落,小玉依舊默默照顧著她的秦姐姐,其他人等各忙各的,有條不紊。唯一奇怪的就是位于北房主屋處,緊鎖的房門。
誰也不知道主子去哪了,連人影都未見到。
接連三日,臨江鎮的酒館茶樓開始傳揚起一件奇聞異事,說是有人懸賞一百兩銀子救治一位可憐的姑娘家。
她身患惡疾,全身癱軟如面團,隨意一戳便是個凹坑,連翻身都做不到,說話累的口齒不清,整日以淚洗面,不知是何怪癥。
三日后,凌霄苑北房主屋的門被猛然打開,一個渾身虛弱冒汗的女子跌到了床上。
小玉聽到開門聲快步趕過來,見到床上之人的樣子,立時明了了事情原委。
“小姐,是該熬那藥了嗎?”
“嗯......”
安康緊接著也跑了來,見到主子如此模樣,不禁驚訝道:“小姐這是怎么了?”
“你先照顧著小姐凈身更衣,我去熬藥!”小玉沒有解釋,說完便跑了出去。
孫嬤嬤回想著剛剛見到的情景,強忍著心中驚駭,快步出了院門。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這才狀若尋常婦人一般挎著竹筐拐入不遠處的巷道,抓住老舊的椒圖銜環,輕叩了幾聲。
“誰呀?”
“是我!”
木門吱呀打開,她迅速閃了進去,一路穿堂而過,直奔后院書房。
“公子可在?”她問。
小斯低低應道:“正在等您。”
推門進了里屋,一股淡淡的煙熏味道迎面撲來。尋蹤望去,屋子北墻的桌案上放置著一方風水擺件,上面如霧如瀑的流淌著一汪輕煙,隨著來人行走的風逐漸渙散開來。
待看到那靜坐榻上的翩翩公子,孫嬤嬤彎膝跪地:“老奴拜見公子!”
“那人有了何等變化?”男子的聲音平和,語氣舒緩泰然。
“回公子,那丫頭午時已經發作,渾身癱軟,如和好的面團一般,身子用手輕輕一戳便會留下印痕,仿佛連骨頭都化了一般,看上去極為恐怖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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