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歡穿著豆綠的輕綢薄衫，翹著小腳看鞋面上的紅絨花，小翠給她帶蝴蝶簪子，這小蝴蝶青金石做眼睛，金絲扭成翅膀，插在蓬松的發髻里，稍一走動，小蝴蝶顫巍巍的就動起來了，小翠歪著腦袋看了看。

“蝴蝶鬧花，還得戴朵花。”

懷雁捧著白瓷碗，里面盛了清水，幾朵半開的嬌嫩楓葉蘆花養在里面。

懷雁看著小翠給姑娘梳頭，覺得心底很委屈，她手比小翠巧，也比小翠機靈，姑娘為什么要小翠給她梳頭，要自己去外面摘花？她捧著瓷碗站了好一會了，姑娘也不說要哪一朵。

梁歡對著鏡子瞧了瞧，滿心想著都是一會到了大相國寺要吃些什么，要買些什么，無意從鏡子里瞥到懷雁的神色，微撅著嘴不大高興。

梁歡沒吭聲，自顧從瓷碗里取了朵戴在頭上，小翠笑道：“我也覺得這朵好。”

懷雁卻拿起另外一朵：“姑娘，這朵好，戴這朵。”

梁歡瞥了她眼，面無表情的問：“馬車套好沒有？”

那朵花舉在手上，姑娘看都不看，也不搭理自己，懷雁心底頓時難受起來，再看小翠一溜煙的出去看馬車，登時覺得是小翠在姑娘面前鉚足勁的獻好，姑娘才忽略了自己。

又在房中站了會，還是小翠在外面喊她：“懷雁，你還沒好嗎？姑娘都上馬車了。”

懷雁這時走出，怨憤的瞪了眼小翠，一抿嘴，搶在小翠前面走在馬車邊上。

梁歡在車里雖然沒看見，但聽小翠喊了懷雁，懷雁沒有應聲，她就知道懷雁這心里是計較的，梁歡砸砸舌，前世的時候她怎么沒發現懷雁心眼這樣小？肚子里東西想的多呢？

梁晨稍晚些出來，她不像梁歡那樣穿著窄袖交領的衫子，梁晨是件水紅印梅花紋的衫裙，螺髻上插了枝寶藍色的琉璃簪子，帶著同樣顏色的琉璃耳鐺，素雅大方，姐妹兩個笑嘻嘻的去了大相國寺。

梁晨年紀稍長些，且又是許了人家的，從馬車上下來，就將幕籬帶上了，梁歡覺著熱，不想戴，梁晨硬是給她戴上了。

“姑娘家家的，再小也是姑娘，哪能輕易讓人看了去？”沒辦法，梁歡只好也戴上了。

梁家的馬車沒有在停在寺廟的大門前，梁晨做主讓車夫將馬車趕到偏西一些的地方，梁歡不解道：“怎地要停在這里了？”

“前面都停滿了馬車，哪有我們停的地方，萬一因為停馬車跟人爭論，回去母親要說的。”梁晨扶著如意的手下來，左右看了圈，頭頂松樹蓋頂，綠蔭融融擋住烘烤的日光留下滿地蔭涼，除了她家的馬車停在這，還有幾輛大馬車也停在樹下。

想必這幾家也是之前停到大門前沒找到位置，耽擱許多時間，這才停到了這，只是從這里下來往正門那要走上一段，梁晨裹了小腳走不快，只有攙著兩個丫環的手慢吞吞的往前。

梁歡也在裹腳，她怕疼，每每她娘看不見，她就把裹腳布給拆了，秦媽媽為此恨不得日夜盯著她，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且梁歡性子跳脫，就不是個乖順的人，張氏就為她裹腳的事，不曉得說了多少次，說的她自己都煩了。

前世梁晨裹腳，結果失寵后被關在冷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想逃出宮去，兩只小腳根本走不快，沒出景福殿就被人攔住了，這輩子不拘怎么樣，也不裹腳了，用梁歡的話來說——耽誤事。

姐妹倆往相國寺正門去了，梁晨倒是常來這里逛，張氏并不多拘她在家中，對幾個孩子有管教，但卻不過分壓制。

梁歡就不一樣了，興奮的不行，她放眼望去，從前到后，烏壓壓的人群，四周人聲鼎沸，再看各色攤位，彩棚，吃的，玩的，好看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

梁歡摸摸鼓囊囊的荷包，兩眼放光，恨不得直奔后面，先將蜜餞時果，脯臘買上幾大包，抱在懷里邊吃邊逛。

梁晨想去寺廟大殿的廊下看看師姑們最近又研究出什么新花樣了，早幾日前，就跟梁晨說了，她要來買領抹，絲線，給爹娘他們做幾雙鞋。

一個想著吃，一個想著針線女紅。

兩人商議了下，決定先去買吃的，因為賣吃的攤子在前面，要去大殿后廊，要從三道門那過去。

姐妹二人帶著丫環四人上了臺階，才到第一道門那，買小玩意的攤位擺的到處都是，攤上的東西琳瑯滿目，看的人眼花繚亂，梁晨看中一個手執荷葉穿紅衣帶小帽的磨喝樂。

“買回去帶給梁霄吧。”

梁歡覺得可以，上前打算再選幾個，帶給家中孩子，賣東西的商販一個勁的給她推薦。

“姑娘您瞧，這有成套的磨喝樂，瞧著多喜慶？多有意思？別的地方可沒有，就我這有的賣。”

梁歡彎下腰細看那一排的磨喝樂：“當真別的地方沒有？你可別吹牛。”

商販一聽這小姑娘還不信，頓時道：“不信，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可有？”

這東西哪里都有的賣，梁歡真犯不著為了幾個磨喝樂到處的去找，再看這一套的磨喝樂，個個身穿五彩衣裳，姿勢不一，或笑或仰，確實有意思。

她摸出荷包正要付錢，旁邊有人問：“這幾個怎么賣？”

梁歡轉頭，衛賀玉戴著軟腳幞頭，穿了一身蔥綠的錦袍，跟個綠螞蚱似的，兩只眼睛在攤子上來回的看，不曉得是要買什么。

梁歡默默無聲退到一邊，她跟衛賀玉是老相識了，只是這輩子還沒開始結識，梁歡對此人的評價就是有勇無謀，被宋承拿在手中當成殺人的刀，宋承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都是交由衛賀玉去做的。

宋承的人，梁歡都不喜歡，這些磨喝樂她也不要了。

衛賀玉沒有發現身邊粉衣小姑娘肚子里在想什么，他才到大相國寺，首先就來買磨喝樂，挑了半天，終于選中一個合適的，付了錢遞給旁邊的人。

“喏，玩吧，宮里可沒有這些。”

梁歡都打算去后面的彩棚里去買了，聽了衛賀玉這句話，轉過了頭。

宋承握著衛賀玉塞給他的磨喝樂，皺著細致的眉心，為難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身形瘦弱單薄，被衛賀玉擋住了，怪不得梁歡沒看到他。

梁歡挑了眉，他敢出宮？敢來大相國寺？不是生病了嗎？

梁歡豎起耳朵就聽衛賀玉哎呀的聲。

“我好容易帶你出來，你就跟著我，今天指定讓你吃好玩好。”

衛賀玉熱情滿滿，宋承蒼白的臉上終于浮出一點笑。

哦，是了，這兩人是表兄弟，怪不得會湊到一塊去，梁歡在肚子里不屑的想到，狼狽為奸的壞貨！

“怎么了？沒有好看的嗎？”

忽然，她背后一個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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