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循聲抬頭一看,燈籠的紅光里,朦朧不清的看到兩個穿著綠色官服毛、頭戴烏紗的官員走在前面,后面跟著一群穿著黑色鑲紅邊衣褲的牙醫,那個敲鑼的倒是走在一側。
須臾之間,兩個官員已走到人前,而跟隨的衙役也在兩人身前鋪開,隨即圓臉的官員向瘦臉的官員嘀咕了幾聲,然后那胖臉的官員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待場面寂靜后,那官員才繼續說道:“承接天恩,今年院試開考,現在卯時已到,開始唱名,唱名后移步檢房不到者后面會再來一次,再次不到者視為放棄,現在開始。”
隨著他的話音,偌大的場面完全寂靜,甚至有些肅靜。
而他話音剛落,他身側一個長臉、瘦高桿、師爺模樣的人從寬袖中抽出了一沓紙,抖開后,拉長腔念到:“濮陽李毅,潘寧王遠揚;豐臺柳承風……”
名字前冠以地名,是為防有重名者。另外考生名單前面冠以地名其實還有另一個作用,那就是考生上榜后好抄錄,然后按圖索驥去報喜。
當然對于衙門里的衙役來說,報喜是假,討賞錢才是真!
而那瘦高師爺每念一名,也必有一人稱到,然后往學院大門東側的側房走去。并無不到者。
“榮國府賈寶玉。”
喊到賈寶玉的名字時,賈寶玉應了聲,然后抬步往檢房走去。
而他剛剛抬步,那師爺模樣的就喊了聲榮國府李桂,而剛剛喊完,可能是因為榮國府接連出現了兩個考生,那師爺模樣的輕輕的‘咦’了一聲。
不過那師爺立可想起了賈政的事情,于是眉頭舒展了,繼續念道:“灞陽柳湖……”
而于此同時,那兩個綠袍官員也瞧李桂一眼。
所謂的檢房在李桂眼里就像是大些的學校的傳達室兼保安室……進去后是一排黑漆長案,長案后做著六個穿著青袍文書打扮的人,長案的對側則是四個衙役,個個身材雄健,目光犀利。
隨后按照文案的吩咐李桂打開了考籃,又解開了長衫……這主要是防止夾抄的。
在衙役搜完衣服之后,最后一個文案遞給了李桂一塊長方形的涂著黑漆木牌,然后手一直,讓他進去。
木牌僅可一握,李桂一邊往里走,一邊舉牌,木牌上面正中寫著一個‘丙’字,下面是肆陸。
出了檢房的門就是一個小廣場,廣場面南背北樹立著一個孔子的塑像,遠來唱過名的學生都已經站在塑像的下方。
而可能是因為有孔子在上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將要上場的原因,稚子皓發雖然很多人站在那里,但并沒有發出多少聲音,場面有些肅穆。
而當天色露出魚肚白時,那兩個綠袍官員走到了人前,隨后那胖臉官員道:“吉時已到,大家隨我拜孔圣。”
拜完孔子,那官員一轉身,臉一沉,胖臉不怒自威:“諸位聽好,本官現在把考場規矩給你們講一遍。”
考場一排排的,前沿上揚著,最前方用石灰粉圈了一個圓,圓里寫著甲、乙、丙、丁等序號,考位用粗糙的白麻布遮擋著。見此,不知怎的,李桂想起了農村的豬圈。
找到丙字第肆陸號李桂鉆了進去……里面大約有兩平方,正中一張矮案,隨后李桂盤膝而坐,打開烤籃,拿出毛筆、硯臺、水罐,往硯臺里到了點水,磨起了墨。
俄而一聲鑼響……沒過多久白麻布一挑,一個紙袋伸了過來。
李桂接過,然后不慌不忙的打開了紙袋。他不會像許多初考者那樣緊張,從考生到監考,這樣的場面他早已司空見慣……
姓名的空格里填上李桂,籍貫的空格里填上榮國府之后,李桂展開了卷面,一條樹寫的黑字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圣喻六條。
圣喻六條是大虞朝開國皇帝的教化萬民之言,院試必考科目,而且很簡短,李桂早已背的滾瓜爛熟,只看這題目,李桂就胸有成竹。
再翻下一個卷面,只見上面寫道:人之患,在好為人師。這是一文。
再往下最后一張則是一詩:《中秋》。
一語一文一詩這是大虞朝院試第一天的定例。其實就科舉開始的內容而言,歷朝歷代多有變化,有的重點考察考生解決問題的能力,那么在考試內容上就偏重于文、制、表、詔的寫作,王安石改革科考,甚至把詩賦都去掉了!而有的朝代則注重個人的靈氣與才華,那么詩賦占考試的內容與分值就多些。
不過總體而言,科考趨向于考察考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不過這種解決是以圣人之言為基礎的。
看完題,李桂抽出了草稿紙……
此時寶玉的房間里,晴雯和麝月坐在杌凳上,身前各自一個針線筐,她們正在給賈寶玉縫制冬天的衣裳,而襲人和秋紋則分別拿著拂塵,抹布,細細的擦拭著賈寶玉書桌上的金狁猊香爐、汝窯美人瓢以及書架。
“襲人姐,你們說二爺能榜上有名嗎?”
可能已經習慣了圍著賈寶玉而轉,也可能是看到了書架上原封沒動的嶄新的經書,秋紋突然問了一句。
“嗤!”
她話音剛落,晴雯就頭也不抬的笑了聲。
“你沒聽太太說嗎,老爺這次讓二爺和李桂取考,只是讓他們熟悉一下考場,以備來年……”
襲人回應著,說到這里,淡淡的瞅了晴雯一眼,像是反駁她的笑聲似的,繼續說道:“考不上也沒什么,二爺終究要做官的。”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憑借二爺的學問……”
說到這里秋紋忽然覺得這問題不妥,好像有貶低賈寶玉才學的意思,于是嘴巴一抿,不再言語。
而襲人、晴雯、麝月個個都是伶俐的丫頭,哪個不曉得秋紋話里的含義,一時間都不再說話。
場面有些尷尬,不過晴雯畢竟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是喜歡熱鬧的,隨即解圍道:“你們說二爺要是當了官去哪里好?”
“你覺得去哪里好?”
言多必失,有了剛才秋紋的例子,眾人都不想回答,倒是秋紋感激晴雯回問了句。
“我呀,我想讓二爺去海邊做官。”
說著,晴雯停下了針線,抬起了螓首,美麗素潔的臉頰上一臉向往。
“海邊?”
襲人、麝月與秋紋驀然愣了一下,但看著晴雯的樣子,笑意漸漸出現在了她們腮邊……
“是你想去海邊吧!”
“是啊!我想坐坐歐陽鋒的那條大船。”
“你想的倒美!”
“我想去草原看看……”
簾子一掀,金釧兒走了進來,笑意盈盈的繼續說道:“長河落日,鐵馬秋風,才令人神往!”
“你這個野丫頭,也不怕胡人把你搶了去!”
“咯咯……”
深閨狹小的天地,并沒有多少娛樂與談資,于是李桂所講的《射雕》自然就成了談資。不過,當耳聞了遠方,心兒也隨之變得寬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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