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亥時三科左右的時候,也就是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陰伊被抓的消息就傳到了東宮。
其時忠仁王還沒有睡。
實際上自從被放出來之后,忠仁王就睡的很晚,而且午夜常常自夢中驚醒。這是因為他被圈禁的緣故,有生以來他還沒受過這樣的罪,這生死徘徊間的忐忑擔心,給了他太大的刺激!
而陰伊又掌握著他很多的秘密,因此乍聞此事,他的頭好像被緊箍咒狠狠的錮了一下,又緊又痛,而在此時,因為年節,胡明又回老家去了,因此忠仁王急忙派人去召王子騰與馮唐等。
而王子騰與馮唐對此事并不以為意,因為他們認為泰寧帝既然讓忠仁王復出了,那豈會再揪著忠仁王以往過錯不放!
至于陰伊之事,他們以為是陰伊自身的緣故,要么就是其余諸王暗中動作的緣故。隨后王子騰應諾去找裘世安,撈取陰伊。
如此分析,忠仁王才稍稍放心,不過心中的驚弓之感,卻是更加的重了。
而在忠仁王與王子騰議事的時候,向往常一樣,御書房里,夏秉忠向泰寧帝遞上了一份名單,一份每日出入東宮的名單。
而只是看到那長長的名單,泰寧帝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忠仁王的表現和他希望的不一樣,在泰寧帝想來,經此一事,忠仁王應該警心、低調,即使有人求見也該避而不見……
當然泰寧帝也明白忠仁王如此高調的原因,這里有他自己的功勞,他的圣旨給了眾臣以及忠仁王未來之君舍他其誰的感覺,另一個原因是王子騰。
想到王子騰,泰寧帝老眼中目光一凝,一抹鋒芒劃過——雖然王子騰是他的近臣,但他還不想王子騰成為權臣,特別是手握兵權的權臣!以史為鑒,他清楚握了這兩種東西,實際上就是握了皇家的命脈,他可不想皇權被他人左右,甚至落入他家。
可以這么說,王子騰最近的得意忘形,最近的高調做派,無意間已經很深的觸碰到了泰寧帝心中的那道忌諱!
而當泰寧帝看到名單上的賈赦時,想著最近給賈政的加官,泰寧帝心里被欺騙的感覺,一股怒氣在他臉上一掠而過,隨即問道:“賈侍郎去了沒有?”
“回皇上,賈侍郎沒去,榮國府今日還發生了一件事。”夏秉忠畢恭畢敬的回道。
他有心報道榮國府上午發生的事情,主要原因倒不是探春投河,而是因為這其中牽扯到了王子騰——揣摩上意,他清楚泰寧帝最近對王子騰很上心。
“哦……說說”泰寧帝說道。
“回皇上,今天齊國公去了榮國府,本意是想解散李桂李舉人與榮國府三小姐的婚事,然后打算帶著賈侍郎一起去東宮的,誰知那三小姐卻拒絕退婚,然后投水了。”夏秉忠言簡意賅的說道。
這樣的時節投水!面對王子騰這樣身份的人!泰寧帝可以感覺出當時探春的必死之心,眉頭不禁一挑,說道:“倒是個節烈的女子!后來呢?”
說話之際泰寧帝不由的思忖:“賈存周迂腐無能,倒生了兩個好女子!”
而夏秉忠從泰寧帝對探春的贊語里敏銳的捕捉到了泰寧帝對賈政的態度,因此回道:“后來被李舉人給救活了,他知道些急救的法門。齊國公聞此,只好作罷,然后邀請賈侍郎同去東宮,賈侍郎沒去,一等將軍賈赦倒是求著去了。”
泰寧帝聞言眉頭再次一皺,隨即對夏秉忠揮了下手……
泰寧帝不知道的是這份名單忠禮王也有!
而在此時李桂與俞圖、趙沐陽卻登上了西山——他們是去給沈正陽、周天演送年禮的。
第二天李桂又買了些好酒、羔羊,滿滿一車,送到了榮國府。只是賈政卻被梅知孚邀去了,不過賈璉卻在府里,招代了李桂——自從有了兒子后,賈璉留在府里的時間倒是多了。
而歸時,聽晴雯說探春已經好了,李桂也就放下心來。
而到了晚上趙沐陽請宴四海樓。
如此越近年關李桂倒是越忙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的規矩是守夜,天還只是剛剛黑,爆竹聲便不間斷的響了起來,而玉娘早已做好了兩桌子菜,一桌在茶室,一桌在廚里……紅泥火盆的炭火熊熊燃燒著,李桂向山子野、詹光、卜固修舉起了酒杯……
此時萬家燈火一如是,梨香院,中堂里也是炭火熊熊,薛姨媽、薛蟠、薛寶釵、薛寶琴、薛蝌團團圍了一桌,香菱、鶯兒等幾個大小丫頭侍候著,一家人敘說著來年的打算,特別是薛蟠與夏金桂的婚事,場面也是其樂融融。
不過薛寶釵、薛寶琴倒底是女孩子,下半夜時卻是困倦了,隨后薛寶釵和鶯兒一起回了蘅蕪院。
三十的月華溶溶,照的一切清晰……而當經過綴錦樓時,隱約的、壓抑的、“嚶嚶”的哭聲從假山后的涼亭里傳了過來。
“迎春?怎么回事?這大過節的?”
聲音有些熟悉,薛寶釵悄悄放輕了腳步,到了假山旁悄悄一探首,溶溶月光下看的分明,只見迎春正披著一身灰狐皮的大氅,坐在涼亭里的長凳上小聲哭泣著,司棋正蹲在她跟前手捧著手帕。
薛寶釵是了解迎春心事的,知道她是為婚事悲傷,見此她本能的邁出一步,想去勸說。
然而一步之后,不知怎的卻突然想起了自身,剎那之間,無盡蕭瑟涌上了她的心頭,她茫然呆立了一下,然后悄悄的退回了腳步……
回到蘅蕪院之后,即使躺在床上,薛寶釵卻沒了睡意——迎春的哭泣所引發的她的心事一直在她心里徘徊。
這心事既有她自身的,更有薛家的。
而這個心事里最大的心事卻是由李桂引起的,不知為何,在立場與站隊這個問題上,她本能的覺的李桂是對的,所以她聽從了李桂的話,暗暗派薛蝌去了夏秉忠和裘世安那里。
但是隨后一個問題就擺在了她的眼前——王子騰會怎樣?
薛寶釵不是一般的深閨女子,她是薛家暗中掌舵的人,也是一個很懂得人情世事的人,她清楚即使在夏秉忠和裘世安那里壓對了寶,但夏秉忠或裘世安并不能成為她家的靠山,原因很簡單,因利而交者,因利而散,如果有人送大批的銀子給夏秉忠或裘世安呢……而且這個社會,這個封建宗族姻親的社會,是幫理不幫親的,如果這兩家有親戚想謀奪她家的生意呢!
因此她清楚王子騰作為她的娘舅才是她薛家真正的靠山,但現在她卻明顯的感到王子騰處在危險之中,特別是王子騰來給李桂退婚之后,薛寶釵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舅舅會怎樣?如果……那該怎么辦?”
星隱月移,薛寶釵輾轉反側,腦海里始終纏繞著這樣一個問題,不知不覺中,新年的炮竹聲想成了一片……
而過完年之后,李桂卻更忙了,忙的內容不外乎宴飲,與裘安、裘良的、與俞圖、趙沐陽的,初三賈璉又派仆人昭兒喚了他,還喊了薛蟠作陪,初四又和俞圖、趙沐陽去了西山。
時間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初六,而早上李桂剛剛起來,山童就跑了過來,說道:“老爺,三小姐和薛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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