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身子虛,人也勞累,眾人離開之后,季櫻伏在枕上瞎琢磨,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只是到底地方太過陌生,心里也揣著事兒,翻來滾去,始終睡不踏實,不過大半個時辰,復又醒了來。
屋里靜悄悄的,仍是一個人也沒有。
想來是金錠那邊兒,還沒選到合適的人選來照應她起居。
季櫻又不是那起被伺候慣了的主兒,當然不著急,索性下床晃晃悠悠地開了房門踏進院子里。
來的時候身旁人太多,個個兒急吼吼地將她往房中送,呼呼喝喝吵得很。直到這會兒,她才有工夫瞧瞧自己所在的這間院落。
說來地方不算十分寬敞,不過三間大房,院子也小巧玲瓏的。許是久未有人居住的緣故,院中樹木不少,花草卻少見,唯獨廊下光禿禿擺了幾盆白蘭,清甜氣迫不及待地往人身上撲。
難得的是院子東北角上有一片凌霄花藤,橙色花朵兒開得極其囂張肆意,繁盛熱鬧地爬了滿墻。
季櫻也是閑的,抬腳就想過去瞧瞧,恰在此時,忽覺得眼前有東西一晃,倏地抬頭,就見半開的院子門外一個人影閃過,速度很快,倉促間,她只來得及看清一小片青色的褲腳。
什么情況?
季櫻心下納罕,放輕腳步踩著泥地靠過去,行至院門后,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唧唧噥噥的說話聲。
“你看清楚了,真是她?”
“不敢騙您,瞧得真真兒的,就是三姑娘啊。”
“不可能!祖母明明說了要讓她去蔡家住滿兩年的,這還沒到時候呢,她怎么會回來?你忘了當初趕她走的時候,祖母有多生氣了?祖母可是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我才不信,她敢背著祖母偷偷跑回來!”
“也……也不一定是偷偷回來吧,早上我看見金錠姐姐從院子里出來呢。”
“呸呸呸,我看就是你眼花!”
氣急敗壞的年輕女聲,一開始還知道刻意壓低喉嚨,沒兩句就激動起來,嗓門越來越高。
喲?這語氣聽起來可不太友善啊,敢情兒在這個家里,她還有仇人?
季櫻來了興趣,惡霸似的摸摸下巴,拎起裙角往門前又走了兩步,幾乎與此同時,門外草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下一刻,一顆腦袋呼地從門外冒了出來。
呃,確切地說,是從門檻上頭冒出來的。
的確是個姑娘,看衣著打扮跟季櫻年紀應當差不多,整個人貓在門檻外的草叢里,一手扒著門框,不知是出于甚么考慮,用另一邊的袖子把臉遮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只眼睛。
姑娘相當謹慎,躲躲閃閃地抬起頭來——
正與站在門邊的季櫻對了個正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只能用一只眼睛,視野受限的緣故,她很是看了一會兒,才辨認出面前的人是誰,然后……
“啊!”
就聽見她一聲大叫,極其敏捷地一躍而起,踩了裙角也不管不理,伸手使勁一扯,扭頭就跑。
她身后,一個丫頭模樣的女孩兒也跳了出來,慌慌對季櫻行個禮,磕磕巴巴叫聲“三姑娘”,便追了出去。
季櫻:“……”
這是唱哪出?
本想跟出去瞧瞧的,然而正在這當口,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領了個不過十四五的女孩兒過來了,兩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
“三姑娘怎地在這里站著?哎喲您身上有傷,可不能站在風口哇!”
婦人遠遠地就嚷了起來,扭頭望望方才那兩人逃走的方向,瞇瞇眼:“那……是二姑娘?”
二姑娘?季淵說過,她只有一個親哥哥,所以,方才那位,是她堂姐了?
“好像是,我也沒看清。”
季櫻含混地答:“遮著臉,同我一打照面,扭頭就跑了。”
“嗐,二姑娘就是這么個性子,沒什么心眼,莽撞了些。”
婦人樂呵呵的,“您身上有傷,須得安安靜靜養著才好,老太太吩咐了,先不忙著讓家里人知道您回來了,省得個個兒都來探望,叫您不得安生。我估摸著啊,二姑娘多半也是瞧見您這院子有人進出,才好奇過來看看的。”
“唔。”
季櫻點點頭。
話是這么說,不過她估摸,季老太太只怕還揣著要把她送回蔡家的心思,所以干脆就把她回家養傷的事低調處理了。
“您快別在這門上站著啦,可不是好玩的!”
婦人扭過頭,沖身后的女孩兒努努嘴:“沒點眼力見兒,叫你是干啥來的?還不把姑娘扶回屋里踏實躺著去!”
一面又對季櫻賠笑:“這是阿妙,來咱家不過半年,三姑娘怕是瞧著眼生吧?別看她不言不語的,干活兒麻利著呢!”
季櫻便偏偏腦袋,向她身后望去,就見那阿妙木著臉,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地對她行了個禮。
她不喜歡也不習慣呼來喝去地支使人,見那婦人一個勁兒拿眼睛瞪阿妙,便彎了彎唇角:“沒關系,我不冷。方才在屋子里盹著了,有點頭昏腦漲,來院子里站一站,反而清明些。”
不等那婦人回話,阿妙便三兩步跨了過來。仍是不說話,將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廊下一放,挽起季櫻的胳膊,扶著她去凌霄花墻邊的石凳上坐定,然后低頭似乎想了想,扭身就往屋里跑。
很快,抱了床厚實的錦被出來,就往季櫻身上裹。
季櫻有點無語。
此時是盛夏,午時將近,昨日一夜雨后,天藍得透亮,熾熱陽光穿過樹蔭,小塊小塊的光斑落在人身上,灼燙得緊,潮濕的泥地被太陽曬著,熱浪蒸騰。
阿妙搬出來的這一床,怕是冬被吧……
“……我是受傷,不是著涼。”
季櫻看看堆在自己肩頭的被褥,有些冒汗,好心提醒:“這個,太熱了。”
“哦。”
阿妙答應一聲,楞呼呼的,把那錦被撤了,送回房去,想了想,又去廊下翻騰帶來的箱籠,從里頭掏出來兩包物事,奔去用碟子裝了,送來季櫻面前,往石桌上一擱。
一碟蒜香蠶豆,一碟酥香山核桃仁。
季櫻:“……”
這一回她是真有點無奈了,什么都沒說,只抬頭與阿妙對視。
心里倒覺得,無論是這個女孩子,還是剛才那位飛快逃竄的季二姑娘,都挺有意思。
旁側那婦人趕上來,在阿妙肩頭啪啪就是兩下:“干啥呢你這是?說話便是晌午,你給三姑娘吃這個,她過會子如何吃得下飯?再說,這兩樣都燥熱得很,吃了對姑娘的傷哪有半點好處?你個糊涂東西!”
又對季櫻討好的笑:“阿妙這丫頭心眼實,姑娘千萬萬別嫌了她,她干活兒是牢靠的!”
“你別打她,我不生氣。”季櫻不置可否,只淡淡道。
“哎,是,是。”
婦人笑容咧得更大:“您瞧得上她,是她的福氣呀!”
忽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四爺被老太太打發去咱家店里巡視了,十好幾間澡堂子,今兒才是頭一天,不到傍晚,怕是回不來。臨走前四爺讓我給您帶話兒,說是等晚上回來,再來瞧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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