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看季蘿一眼,便往自家小院兒的方向去。
“喂!”
季蘿卻是有點急了,拎起裙擺就追,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我同你說話呢,這事、這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祖母?”
季櫻被她扯得停下,不由得嘆口氣,轉回身:“二姐姐就這么恨我?”
啥?季蘿怔了片刻。
她討厭季櫻,這是半點不摻假的事兒,只要瞧見了就想撲上去咬兩口,即便明知自己討不到好,甚至還會吃虧,下一回,卻依舊憋不住。
但……還不至于用到“恨”這個字吧?
“重提那件可怕的事,我現在一顆心還砰砰砰地跳個不停,若不是擔心會驚擾祖母休息,恨不得馬上就去找她老人家討碗寧神的湯藥灌下去。今夜我眼見得是不能成眠了,二姐姐不許我去找祖母,難道是想我明天、后天也無法安睡嗎?”
季櫻垂了眼皮,手指頭去扯袖口:“大夫交代了,我這傷最要緊就是休息好,千萬不可傷神。今日在祖母面前跪了一場,此刻肩上那處傷不知怎地便有些疼。唉,我的罰還沒受完呢,這傷遲一日好,我便得晚一天回蔡家……”
季蘿鼻子差點給氣歪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傷口疼?方才挨了兩悶拳的人分明是我好不好!
這是威脅吧?這他娘的必須是威脅啊!敢情兒你也知道我盼著你趕緊走哇,這是嚇唬誰呢?
為什么不讓你去找祖母,你自己心里沒點數?
只要明日季櫻去季老太太面前,把那個恐怖故事再講一次,不消等到午時,她季蘿就得跟季克之那個傻子一樣,老老實實去正房罰跪。到時候他們倆一邊一坨,倒還挺對稱!
死死忍住想要扯季櫻頭發的沖動,季蘿費勁兒地擠出個和緩的面色來:“這個……也不是非得去打擾祖母不可,廚房里每日都備著蓮子紅棗湯,大不了等會兒,我打發人去給三妹妹要一碗……”
季櫻依舊不置可否,側過身去,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走。季蘿沒了法子,只得在她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邊走,一邊暗地里直咬牙。
片刻工夫,是季櫻的小院兒先到了。
兩人在門口碰上了廚房打發來送餐食的仆婦,季櫻探頭瞥了眼,見是山斑泥,手撕筍和一碟酥炸豆腐角。此外還有一盅熬得清香四溢的荷葉粥。
“我不是說了一碗面就行,這多費事。”
她看了看正伸手接過托盤的阿妙。
“頭先兒四爺來了一趟,聽見說姑娘沒吃飯,便叫我不用管,他自會張羅。”
阿妙板著臉答,然后舉步就走,竟是沒等她,徑自進了房。
這還是嫌她耽誤久了啊!
季櫻心頭暗笑,略回回頭,就見季蘿在她身后悄聲沒息的,一只腳已踏了出去,看那情形,分明是想借機溜走。
笑話,好不容易得著機會,將這個傻乎乎的姐姐給唬住了,那么多沒鬧明白的事兒,正好可以試著套套她的話,怎能讓她就這么跑了?
“二姐姐。”
季櫻喚她,眼瞅著那季蘿結結實實就是一滯。
她人在那兒停頓了半天,身子還保持著逃跑的姿勢,哪怕從背影都可以看出有多么的不情愿,然而終究還是轉回身,腮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三妹妹,我這就讓人去廚房給你要安神的湯水……”
“那個不急。”
季櫻打斷她的話,眼睛里閃呀閃的:“三姐姐,我心里跳得兇,怎么都不安穩。橫豎現在時辰還早,不如三姐姐陪我說說話吧?”
又指指房間的方向:“你也瞧見了,送來的飯食著實不少,正好三姐姐也沒吃,不若我們一起呀?”
說啥?我跟你有什么好說的啊!還吃飯,對著你我能吃得下去嘛我!
季蘿在這一霎,忽然有點想哭,剛想說“這就不必了吧”,就聽得季櫻又道:“姐姐莫不是不愿意?也罷,想是我將姐姐得罪得狠了,姐姐心里還在怪我,既如此,我還是去一趟正房……”
……再威脅我真咬你了啊!
“那就打擾妹妹了,正好我也覺著有些餓了。”
季蘿閉了閉眼,擺出副凜然赴死的姿態來,幾個大步進了院子。
姐妹倆就在桌邊落了座,阿妙擺好飯菜,瞧瞧旁側面如死灰的季蘿,試探著問季櫻:“要不您吃著,我把外敷的藥先給您抹上?”
她也不想這么著急,實是這該上藥的時間誤了太久,也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行。”
季櫻知她憂心,且也并不在乎是不是有旁人在場,簡短地應了,就手夾了塊豆腐角給季蘿:“三姐姐別同我講客套,吃呀。”
“哦。”
季蘿木木地應了一聲,原本只盯著自己的碗,也不知怎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就往季櫻身上溜,瞟了一下,又再瞟一下——
薄薄夏衫被阿妙從領子那兒稍稍拉下來一截兒,露出雪膚之上一片猙獰的疤痕。
說是皮外傷,但這傷,委實不算淺。
肩膀那處總有碗口大小,胳臂上的卻是兩指寬的一長條。想是受傷時,整塊皮膚都被磨掉了,皮肉也磨得翻卷,這會子雖已結了痂,但那傷口邊緣卻仍是有些發紅,眼見得新肉還未徹底長好。跟一旁完好無損的皮膚一對比,看起來就格外觸目驚心。
季蘿原本是不打算說什么的,心里甚至隱隱地叫好,覺著季櫻這就是純屬活該。
可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興許是今夜被嚇唬得太厲害,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眼睛盯著那傷處,口中便忍不住問:“你這傷……往后會不會留疤?”
“大夫說了,要等傷全好了,才能用祛疤的藥。”
不等季櫻說話,阿妙搶先將話頭截了去,語氣不大好,也不知是沖她倆誰。
季櫻也不惱,抿唇笑了笑,待阿妙涂好藥,自個兒將衣領拽了起來。
“說是不會留疤,不過,真要留了,那也沒法子不是?”
她將那碗山斑泥往季蘿面前推了推:“二姐姐,有件事,四叔不肯告訴我,祖母那里,我又怕她老人家生氣,所以不敢去問。”
“啊?”
季蘿取了匙子正待去舀那山斑泥,聞言,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從前我這院子里的那些人都去了哪兒,二姐姐可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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