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啃秋會”,其實是榕州城由來許久的傳統。
立秋這日,各家各戶買西瓜甜瓜、蒸茄子山芋,再煮上一鍋香薷湯,全家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一處吃,據說,經過“啃秋”之后,人便不生秋痱子,還能避免秋日腹瀉。
考慮到立秋的正日子那天人人都得在家里過節,石小姐才將自個兒的啃秋會辦在了前一天。
季櫻同季蘿兩個也是到了那里才知道,這位石小姐并未多請人,除了她們姐妹倆,便只有那日在許家一同趕棋子兒的兩個姑娘。
“我原也沒想著大辦,且因為身子不好,這些年,認識的人也實在是不多。”
石小姐遠遠兒地便迎了上來,嘴角噙著笑,樣貌文秀端莊,只是臉色的確蒼白了些:“前些日子在許家老太太的壽宴上見了便覺投緣,故此,雖不熟也仍是大著膽子下帖請幾位來,萬望莫要怪我唐突才是。”
這“投緣”兩個字,季櫻不大清楚是打哪兒來的,于交朋友這事上,她一向無可無不可,原本想著這石小姐若是個好相處的,往后多多來往也挺不錯。
然而自打頭先見了陸星垂,她這心思便沒擱在玩樂上,同幾個姑娘在園子里玩了一陣,吃了兩塊瓜,便盤算著找個借口離開。
說來,這石小姐也著實是個體貼人。
分明是榕州城里最大的士族之家,卻一點兒也不肯擺架子,言語行動皆謙和溫婉。約莫是知道季櫻這幾個于學問上都很湊合,便壓根兒連提也沒提,只揀些衣裳首飾之類的話題來談,倒也算是很熱鬧。
坐了一炷香的工夫,那石小姐便站起身來,笑著道:“你們且坐著,我去拿些東西來給你們玩。”
也不要旁側侍立的丫頭們幫忙,自個兒牽了裙角往閨房去。
她前腳剛走,后腳季櫻便將季蘿往旁邊拉了拉。
“咱們出門前,我才知道鋪子上有些事體,我得過去瞧瞧。等下石小姐回來了,我便同她說身子不舒服得先離開,二姐姐還在這里玩吧?”
“啊?”
季蘿一聽這話,就有點不樂意,嘴角往下扁了扁:“這些天你忙成那樣,好容易能一起出來玩一趟,你又要走……怎么辦,我不想去鋪子呢,那里吵得我耳朵疼。”
“那二姐姐只管踏實玩。”
季櫻對她一笑:“我又不是三嬸,離了我,你還不成了?放心啊,等到了鋪子上,我就打發馬車回來接你。”
這石小姐為人親厚,季蘿還真有點舍不得走,垂頭想了想,也就答應了,只是仍免不了愛嘀咕:“你忙吧你忙吧,等你忙得夠本了,我非拉你去街上逛一整天不可!”
正說著,那石小姐快步又返了回來,依舊不假他人手,自個兒捧著一個匣子,笑嘻嘻地徑自來到她們姐妹二人跟前。
季櫻瞟了眼,卻見那匣子里裝了不少時新的絹花,手工jing巧,顏色也鮮亮,乍眼一瞧,真個如鮮花一般。
此外還有些樣式活潑的首飾,正正適合她們這個年紀的姑娘。
“前二日才得了這么一匣子,你……們瞧瞧,若喜歡,只管拿去戴著玩。”
石小姐笑得甜柔,話是對眾人說的,眼睛卻看著季櫻:“我家到了我這一輩兒,女孩子格外少,我就一個腦袋,這么些玩意,我就是戴到明年去也戴不完。并不是甚么貴重的東西,只是樣子好看罷了,你們別嫌棄。”
姑娘們都客客氣氣地道謝,季櫻深覺得不好意思,卻又不得不開口,跟她說,覺著有些身軟不爽,怕是得先行回家去。
石小姐那笑容登時凝在唇邊:“你要走啊……怎么會不舒服呢,莫不是方才那幾塊瓜,涼到了?”
“不是不是,與那個是沒關系的。”季櫻忙擺擺手,“其實早起的時候便覺有些不舒服了,滿心里想著來玩,這才不管不顧地非要出門。”
又同她說了幾句抱歉的話,稱過些日子,自個兒一定在家里做個小東,請她和幾個姑娘來玩。
“我妹是真的不大舒坦呢。”
季蘿雖不情愿季櫻走,卻也幫口道:“早晨我去叫她,見她軟趴趴的,還勸她在家休息呢。可她這人,玩心大得很,自打那日接了石小姐你的帖子,便一直惦記著,我哪里勸得動她?”
嘴上說著話,手指頭就半點不客氣地往季櫻額頭上戳:“我說什么來著?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石小姐自然也不好再留,唯有頗不舍地喚了人來,妥妥帖帖地將季櫻往外送。
甫一離開石府,季櫻便催著車夫一刻不停地往聽琴巷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懸心。
之前打發蔡廣全去替她探聽消息時,好似并沒有這樣緊張,可今天,陸星垂不過與她說了“有點蹊蹺”這四個字,竟然立時令得她心里七上八下起來。
總覺得陸星垂,或許真的能查到些重要的東西,而且,可信度比蔡廣全帶來的消息要高得多。
馬車在街道上跑出了仿佛要去打仗一般的架勢,很快將季櫻送到了聽琴巷。
這辰光,正是匠人們忙碌的時候,里里外外果然吵鬧得厲害,斧頭鑿子叮叮當當響個不休,一派熱火朝天。
季櫻落了車,一腳踏進鋪子里,料定陸星垂不會在前邊待著,索性直接往后頭去,一腳踏進稍微安靜點的院子里,果然迎面就見陸星垂坐在一棵合歡樹下喝茶,姿態閑適淡然,生像是把這里當了個茶寮一般。
卻是不見他那長隨的蹤影。
直到此刻,季櫻方覺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稍稍往實處落了落,緩了口氣,放慢腳步走過去,叫了他一聲。
“來了?”
陸星垂抬頭看了她一眼,指指對面的藤椅:“快坐下歇歇。”
又道:“我估摸你在石家必然不安穩,怕是不會吃什么東西,所以打發阿修去買些吃食。”
季櫻點點頭,果然在他對面的藤椅里坐下了,卻沒開口,只抿唇盯著他。
“你真是……”
陸星垂失笑,上回是誰和他說,她并不著急?
這話他并未說出口,稍作停頓,干脆入了正題:“你是要我細說,還是……”
“先跟我說最緊要的,然后再慢慢講。”不等他問完,季櫻便道。
“……好。”
陸星垂點點頭,語氣平緩,沉聲道:“我著人查了蔡廣全口中的那間客棧,十年前,那里的確發生過劫案,死傷者眾。他口中的遠房兄弟夫妻,的確在劫案中重傷不治而亡,但是……”
“這對夫妻身邊,并不曾帶著孩子,也沒有甚么商人夫妻,將這孩子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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