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話音剛落,季克之同阿妙兩個也追了過來。
做哥哥的思及自家妹子從前的暴脾氣,生怕她氣性上來再把桌子給掀了,因此面色不免有些發急;當丫頭的那個卻是一臉淡定,行至跟前來,甚至還有工夫彎下腰,替季櫻理了一下裙角。
“問你話呢。”
季櫻扯了一下季淵的袖子:“四叔要是說不管,那我馬上就走。”
“管管管。”
季淵偏過頭來瞥她,臉上帶著點無可奈何:“等會兒回了家,咱們就去把老太太綁了,這總行了?”
季櫻:“……”
說什么鬼話?
“不是老太太?”
季淵模樣瞧著比她還納悶:“你不是說,涉及到長輩晚輩嗎?照我估計,能讓你束手束腳至此的,怕是也只有老太太了,難道是我猜錯——莫非是老爺子?”
“……”季櫻頓時就不想說話了。
突然有點后悔這樣急匆匆地上來找他怎么破?明曉這位季家四爺是個不著四六的主兒,偏就不信邪!
“也不是啊?嘖。”
季淵就把手里的酒杯給放下了:“不是就不是嘛,你一個勁兒拿眼睛瞪我作甚?”
許千峰在旁邊笑得差點背過氣去:“你可別逗她了,瞧小櫻兒這氣的,過會子要是真一蹦三丈高了,可未必拽得住!”
季櫻當即轉而去瞪他。
一個兩個的,話里話外的怎么總有牽狗的意思呢?
“哎別別別,冤有頭債有主,小櫻兒你可別盯上我。”
許千峰忙擺擺手,身子朝后仰:“我肯定跟你是一頭兒的,咱們四個不是一伙兒的嗎?”
……這“四個人一伙”又是個什么玩意兒?
季櫻這會子也是沒工夫跟他瞎逗,瞪他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視線從陸星垂臉上經過,就見他輕微地搖了搖頭,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慢慢說。”
季櫻便長出了一口氣,重新面向季淵:“是大伯,前兩天我就在鋪子上撞見過他一回,當時雖覺得有些奇怪,卻不曾特別放在心上,不想今日他竟是又來了,將鋪子上,池子的花形都給改了!”
當下語速極快地將事情講了一次。
“也是聽丁師傅說了,我才曉得原來大伯同大哥哥兩個竟是常去。這事兒若是擱在別人身上倒不還好說,我就手也便處理了,可偏偏是自家人,又是長輩、兄長,這叫我怎么辦?”
“你等會兒,什么叫‘就手也便處理了’?”
許千峰在旁聽得一驚一乍的,忍不住又插嘴:“怎么著,若這人不是你家的長輩,你還預備直接把人拿麻袋裝了扔河里去?小櫻兒你這想法很危險啊我跟你說……”
季櫻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她也明白許千峰在這兒拼命打岔是想逗她笑笑,讓她消消氣兒,可這會子實是沒心情呀!
那邊廂,季淵倒是將扇子一展,很給面子地笑了起來。
“你這人真不靠譜,滿嘴胡說,我們櫻兒可不是那種人。”他半真半假地乜許千峰一眼,目光一錯,落到季櫻臉上,“不過大哥如此行事,卻也不難猜逢原因。”
行將說到季家的私事,陸星垂便出聲道:“若是不方便,我和表兄先走,下次再聚。”
“不妨事。”
季淵大大咧咧沖他一擺手:“原都不是外人,你們只管安生坐著喝酒,當個笑話聽了也就罷了。”
陸星垂這才坐定,恰逢伙計來上菜,便抬手指了指季櫻,讓把一樣茉莉雞脯、一樣楊梅蝦擺在她跟前。
“你說不難猜逢,我卻不明白。”
那茉莉雞脯往近前這么一擱,一股子清甜花香便直撲到臉上來,季櫻先前分明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此刻卻也不由得扶起筷子來嘗了一點,贊一聲“好吃”,這才又接著道:“大伯不是一向對于家里的澡堂子買賣沒興趣嗎?一心只照管他的私塾,怎么這回行事卻完全兩樣了?”
陸星垂在對面瞧著,唇角微微翹了一下,似是想掩飾,端起酒杯來碰了碰嘴唇。
“今時不同往日。”
季淵伸長了胳膊來搛楊梅蝦,慢條斯理地道:“先前我便同你講過,你大伯那私塾的營生向來做得不好,往年興許還能有幾個學生,今年榕州城中新開了一間私塾,也不知走的甚么關系,竟請了位大儒來授業,如此一來,你大伯的私塾,當真可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怪到我剛回家沒多久那陣兒,便偶然聽見大伯和祖母說話,言語中夾帶著‘虧’之類的字眼。”
季櫻應了一句,又夾一塊茉莉雞脯。
“私塾生意差到這地步,是個人都得轉別的腦筋了。可咱們家旁的鋪子,都掛著個季字頭,鋪子上又有掌柜理事,有賬房管賬,就算生意再好,掙的錢再多,也進不了自個兒的口袋——甚至咱們這些個所謂的東家,連銀錢的響兒都聽不到,直接便去了公中。”
季淵也倒真是不見外,當著許千峰和陸星垂的面兒,居然講得十分直白:“舊年底,你大伯一房生出開‘洗云’的念頭,雖則仍舊掛的是家里的名頭,里頭用的卻都是他們自己人。意思很明白啊,洗云這樣高規格的澡堂子,來往的都是富貴人,從中沾點油水,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獲得的錢,用來補私塾的虧空也好,自個兒花使也罷,總歸誰也不嫌多,是吧?”
“嗯。”
季櫻點點頭,垂眼,吃蝦。
“嗬,可這洗云,偏巧叫我給盯上了。”
季淵好似很不情愿地攤攤手:“我也不想的,可老太太都把理賬的事兒丟到我頭上了,我哪里推辭得了?唉,我也很難吶,身為人子,總免不了身不由己……于是上個月中,洗云便換了個賬房,如今,這賬面上也不好做手腳了……”
說到這里他忽地一頓,眼梢挑了挑:“嘶,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在聽呀!”
季櫻從面前的盤子里抬起臉,滿面無辜:“換了個賬房嘛!”
“嘁。”
季淵輕叱一聲,瞅瞅她面前那個已丟了好幾個蝦殼的盤子:“所以你大伯這主意,自然要打到你的頭上了,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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