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廣全一臉被冤枉的模樣,說完了這句便擺出個可憐相來,眼巴巴地瞅著季櫻。
心里卻念叨:看見沒有,就說你是個妖孽!五六歲早該記事了,你卻連鐲子是怎么變成兩截兒的都不知道——哼,我看你就是那矮林子里的jing怪托生,怨不得滿心里還想回去!
“哦。”
季櫻可不知他心里在嘀咕些什么,聽了那話便罷了,揮揮手讓他出去,自個兒復又拿了那鐲子在眼前細瞧。
也是這一看之下,才發現,原來這鐲子內側還有乾坤。
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不過是內側刻了朵小花兒。從前常年戴在手上,如今又年深日久,那花兒早給磨得花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阿妙取了面脂來給季櫻搽,眼見得她都快把那鐲子貼臉上了,忍不住就嘖了一聲。
“仔細看壞眼。”
一面說,一面把她的手拉開了些。
“你來瞧。”
季櫻正看得眼花,便索性將那鐲子塞到阿妙手里:“這是朵什么花,看得出嗎?”
阿妙果然也把那半截銀鐲往眼前湊,同樣恨不得貼在臉上,看了半天:“這哪瞧得出,磨得花邊都沒了……”
說完便把那鐲子往季櫻手里遞。忽地省起甚么,劈手又奪了過來。
“我看你真是欠揍了。”
季櫻翻翻眼皮:“你搶什么?我還能不給你?這玩意兒就算拿去金器鋪重新鑲過你也戴不上,你……”
“不過這花樣有點眼熟。”
阿妙打斷了她的話。
“什么?”
季櫻登時一怔:“你在哪里瞧見過?首飾鋪,還是……”
還是在季家?
如果是在季家,那么整個宅子上下,怕是也只有季櫻的房間,可讓阿妙隨意翻動,這是不是意味著什么?
可適才蔡廣全也說了,這東西,自小是戴在她這身體的原主手上的啊……
再聯系之前陸星垂查到的那些事,季櫻心中立馬怦怦亂跳起來。
“快想想,用力想。”
她一把捏住阿妙的手:“需不需要我給你按按腦袋,舒服了,也許神思更清明一些?”
說著真個站起來便伸手往阿妙頭上招呼。
“姑娘別鬧。”
阿妙面癱著臉擋開她的手:“首飾鋪我沒去過,想來還是在家里瞧見的。只是一時半會兒,手邊又沒個參照,哪能立即就想起來?這花樣如此細小,我就算見過,怕也只是晃過一眼,留下一星半點印象而已……”
“哦。”
想想也的確是這么個理兒,季櫻有點泄氣,把手收了回來坐下了:“那你慢慢想吧,我不催你就是了。若實在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等回家了咱們把東西再一股兒腦地翻出來比對,也就是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她懂,況且她素來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冷不丁聽見阿妙說見過花樣,一時熱血沖上頭頂是有的,卻也冷靜得快。
這事并不急,她還有大把時間,她等得起。
“回家時,記得把這個帶上。”
她吩咐了阿妙一句,將那銀鐲子重新妥妥當當包回帕子里,合上了樟木箱。
卻到底是閑不住,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又喚蔡廣全。
“哎,在呢在呢,姑娘咋了?”
蔡廣全應得痛快,一顆心卻懸在那兒不踏實,陀螺似的旋進屋,賠著笑:“姑娘有啥吩咐?”
“我出去一趟。”
季櫻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用問他“什么時候吃飯”一般的語氣道:“村外的野墳地,是埋在那兒的,對吧?”
啥玩意?
蔡廣全疑心自己聽錯,很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頭差點炸開。
能不能消停點,求您了成不!您這么能,咋不上天啊您!
一會兒要去矮林子,一會兒要去墳地,您是專揀不干凈的地界兒折騰啊!
要早知道您這么不安生,昨晚就壓根兒不該放您進來——那我倒是也不敢,可再這么著,老子非被你嚇出病來不可!
他滿心里咒罵,臉上卻不敢露出來一點,還得擠出滿面笑容:“姑娘去那兒干啥,也不是啥好地方,咱們村里人若無必要,都不往那里走的。要我說,您就踏踏實實在家里歇息……”
“只說是不是就行,又不要你陪我去。”
季櫻掃他一眼:“大概的位置告訴我。昨天來時,我本來就想看看,但黑燈瞎火的,甚么都看不分明。怎么說也是在一個屋子里住了許久的人,總有點情分,她小小年紀沒了,我卻活了下來,去看看她也是應分的。”
情分個屁,你個jing怪托生的,有屁情分!
蔡廣全簡直要瘋,見她這樣,情知是勸不動了,只好道:“那姑娘實在要去,我也不敢攔著,她……她的墳就臨著土路,兩個草垛子底下就是了,挺好找,您……”
“行了。”
季櫻也不等他說完,一抬手打斷了他,當即領著阿妙出了門。
所謂的野墳地,其實也就是村里人平日里安葬的地方,因是村民自己開出來的一塊地,平日里沒人照管著,這才沾上了那個“野”字。也正因沒人管,有些無主孤魂也葬在這里。
季櫻同阿妙兩個帶了些拜祭之物,出了村,并未花費什么工夫便尋到了那兩個草垛子,底下只有孤零零地一座墳,想必不會錯。
阿妙也不用人吩咐,到了便將祭品一一擺上,順手將墳頭上的雜草拔了。季櫻就站在那墳頭前,其實想說些什么來著,可是人到了這里,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
有什么好說的呢?
她現在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是誰,這墳里的人又是誰了。
到底只是在墳前靜默地站了一會兒,見那墳包有些垮,便想著等會兒回去,讓蔡廣全帶人來好好歸整歸整。正預備回去,耳朵里忽然聽得土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轉過頭去,只見兩匹馬疾馳而來,那馬上的人,不是陸星垂和阿修還能是誰?
那兩人顯然也瞧見了她,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一徑行至她面前,一前一后地下了馬。
“聽說有人離家出走。”陸星垂眼中帶了點笑意,“我便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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