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這叫什么話?
季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看看季克之那滿面的意外,唇角翹了翹:“是呢,早曉得哥哥要來,我便不來了。”
說著作勢要往外走。
“哎哎!”
季克之忙伸手來拉她,一臉沒轍:“我哪是那個意思,這不是你許久沒過來,冷不丁瞧見了有些吃驚?最近我事情也多,二哥手里的那一攤,祖母分了我一些,咱們連在家見面的時候都少了。”
得,一個兩個的,都嫌她來得少了。
不過這話卻也沒錯。
這小半個月,季克之確實忙得腳不沾地,有那么一兩回,全家人湊在一處吃飯,都不見他人影,問了照顧他起居的小廝才知道,他時常在鋪子上忙到快要亥時方才回家。
“我先前不曉得哥哥這般忙呀。”
季櫻沖他一笑:“這流光池,原是我的主意,可我自己卻偷懶,讓哥哥百忙之中還得抽空常來——”
那“常來”兩個字,特地加了重音:“叫我心里如何過意得去?今兒我曉得了,往后流光池這邊我便多花些心思,哥哥只管顧著你那另幾個鋪子,做妹妹的雖幫不上大忙,卻也能替你省些工夫就省些工夫吧。”
“啊?”
季克之聽了這話,不知何故,沒顯出半點高興,反而有點為難,撓撓后腦勺:“也算不得辛苦,聽琴巷這邊,我來得慣了……”
一邊說,一邊還往董鴛那邊溜了一眼。
董鴛卻仿似渾然不覺,偏著腦袋,正與一旁的女伙計不知吩咐些什么。
這情形,季櫻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這話說得太白便不好了,她也就沒再調侃,揮揮手:“同你開玩笑呢,哥哥肯替我盯著聽琴巷這里,由著我躲懶,我豈能拂了你的好意?今兒也不過是四叔非得催著我來,我才跑了一趟,這會子瞧見樣樣都不錯,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可回去了啊!”
說罷,當真領著阿妙抬腿便往外走。
“妹妹!”
季克之多少有點尷尬,追著季櫻叫了兩聲,見她不應,也只得罷了,轉過頭去對著董鴛笑笑:“若有需要花使力氣的地方,你也只管開口,前日不是同我說,那鍋爐稍有點堵,女伙計搬起來吃力了些?”
“嗯。”
董鴛抬眼看他,應了一聲:“隨我來吧。”
領著他去了鍋爐房。
這廂季櫻離了聽琴巷,也沒心思往旁處去,徑自便讓桑玉把車駕回了家。
大抵是天氣冷,這段日子她的確是懶了許多,就不樂意往外跑,有那么三兩次,季淵叫她一塊兒同許千峰吃飯去,她也提不起興趣,小竹樓的螃蟹宴都下市了,她到底也沒能嘗到一回。
這種情況,最歡喜的便是季蘿。爹在家,姐妹也不再總往外跑,能時常陪著她,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
季櫻也曉得這二姐姐對自己是有些依戀的,橫豎不出門,自然也高興同她呆在一塊兒,這會子馬車進了季家,便預備徑直去季蘿的院子尋她,沒成想人才剛過了垂花門,正與季淵撞個正著。
她家四叔半點不含糊,待得瞧清楚是她,便從袖籠子里掏出一樣物事,直直丟了過來。
“跑哪兒去了?滿院子找了個遍也不見你人。”
“不是你讓我常去聽琴巷瞧瞧嗎?怎么我去了,你也有話說?”
雖則今天才是頭回去,季櫻卻照舊理直氣壯,伸手將那物事接住了:“這是什么?”
“明擺著的,都瞧不出來?”季淵給了她一個“你怕不是個傻子”的眼神,“陸星垂寄來的,到了我手里,我便受累給你送來。”
“信?”
季櫻垂眼看看手里的信封。
她活了兩輩子,這東西,可當真有日子沒見過了。
“他不是剛才回京城嗎?算算日子,應該也就到家沒兩天,信怎么這么快就到了,該不會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季淵抬眼望天:“十有八九是路上寫的,你自個兒慢慢看。”
說罷再不搭理她,一臉嫌棄地轉身就走,須臾便沒了影兒。
季櫻心下犯嘀咕,捏了那信封,領著阿妙回了自個兒的院子,也沒顧得上去管別的,坐下便將信拆了細看。
信里并沒什么事,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閑聊。
陸星垂為人謹慎內斂,不料那一筆字卻是大開大合。兩頁紙,寫得滿滿當當,也沒個抬頭,上來便開門見山。
“回程路上走到一個叫月洞城的所在,名曰城,實則是個小村莊,因著天晚,便在此宿下。去時未見此地有何好處,此番卻品出一二趣味。”
“這月洞城大抵是地勢之故,只覺天幕就在伸手可及之處。中秋剛過,此處的月亮仿佛比京城的還要更圓更亮,仿佛伸手就能觸到。村中夜晚靜謐,獨個兒在屋頂賞月,不知何故,令我倏然間想起在戰場上的情形。彼時,不打仗的夜里,也如同這月洞城一般安靜。”
這人在別人村里住下,怎么還不老實,往人家的房頂上爬?
季櫻不由得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接著往下看。
“村中民風淳樸,腳店雖破敗些,廚房卻做得一手好吃食。料想天氣漸涼,入夜之后店家便生一火堆在門前,烤魚與烤兔子腿滋味極佳,與京城和榕州之風味皆不同,若非心中惦記家母,急著趕回去,或可多住一兩天。”
“下一回……”
這一句分明是寫完了的,卻不知為什么,又用墨汁濃濃地涂抹蓋住了,半點也瞧不清。下頭另起一行:“你若得閑時,若有興趣,大可來此地走走,當不虛此行。”
后頭又說了兩句不緊要的話,似是眼瞧著紙快不夠用,結尾處,字越來越小,擠成一團:“我已吩咐阿修,辦完事后就留在京城,你信得過的人不多,若有事,盡可讓他幫忙。若遇上麻煩,千萬三思而后行——當然我知你一向冷靜,不必我擔心。”
實在寫不下,沒頭沒尾地就這么結束了。
連個落款都沒有。
“不是……”
季櫻看著最后那兩個字,緊緊貼在一起,歪歪扭扭的,突然就覺得此人添了點孩子氣,挑挑眉:“他就不能再多拿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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