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一口茶還沒咽下去呢,險得直接嗆進嗓子眼里,忙用帕子掩了口,全給吐了出來。
然后將那帕子往阿妙懷里一丟,彎下腰就是一通大笑。
石雅竹可就沒那么幸運,看季櫻喝茶她也喝,一個不當心,給嗆得大咳起來,一邊忙不迭捏著帕子擦拭,一邊指著阿妙:“你這丫頭……怎地說話這么怪?”
說著便撐不住笑:“那是你姑娘,你這話說得像是與你無關,就是個看熱鬧的一般……你就一點也不生氣?”
“為何要生氣?”
阿妙板著臉:“她們又弄不過我家姑娘。”
這話引得三人又是一陣爆笑,季蘿差點從椅子里出溜下去,一邊笑一邊捶胸口:“話是沒錯,但你能不能……稍微有點語氣起伏?這話我聽了都生無可戀了!”
阿妙半點也不覺得尷尬,一臉“姐就這樣,沒毛病”的理直氣壯,一個跨步,挪到季櫻身邊站好,低下頭從隨身帶著的荷包里另取了條帕子,塞到她手里。
她們笑得委實有些肆無忌憚,驚動了已經走過去好一截兒的馮秋嵐,那三人立刻回頭,莫名其妙地往這邊瞟了一眼。
季櫻沒工夫搭理她們,笑得夠了,這才偏過頭去問:“她們要怎么‘弄’我,你可聽見了?”
“沒聽全乎,也不重要,左不過,就是要讓您出丑。”
阿妙依舊一臉漠然:“就聽見一兩句緊要的,說今日這場合,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全來了,正是要讓您在這些人跟前出洋相,看今后誰家肯要您。”
這便當真是個有些惡毒的行徑了。
說來倒也算合理。這榕州城中,家里稱得上富裕的商人不算多,卻也頗有幾家,按照常理來說,這些個人家互相嫁娶,結為姻親,是最正常不過的一種選擇。
本來嘛,這些個富戶家里舒坦日子過慣了,家境差些的人家,他們可瞧不上,然而若想再高攀,卻也難免被人挑剔,這揀來揀去,還得是從家境相當的人家中來做選擇,也算是強強聯合,說不定往后,還能將家里的買賣做大做強。
今日的場合,商戶們來得格外齊全,人家雖不能和士族、貴族們相提并論,卻也是要臉的。在他們跟前丟丑,若這丑再出得大些,往后只怕人家在選姻親的時候,就得犯嘀咕。
家里有錢,有錢有啥用,我家也不缺呀!養出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閨女來,若真娶進門,還能有個好?若自個兒蠢也倒罷了,到時候再領著丈夫孩子一塊兒出去丟人去,你說糟心不糟心?
這一層,別說是季櫻和石雅竹,就連單純的季蘿心中也跟明鏡兒似的,當下便氣了起來:“馮秋嵐可真夠惡毒的!”
罵了一句,又覺得悵惘:“說起來,咱們這年紀,好似也的確到了家里要操心這個的時候了……”
因著天真爛漫,縱是提起這事兒來,她也并不覺得害臊,只一味憂心:“真等嫁了人,咱們就不能三天兩頭湊在一處玩鬧了吧?”
她還比季櫻大上幾個月呢,真論起這個來,還得她占先。
“可是呢。”
石雅竹點了一下頭,臉色也淡了些,下巴往花廳的方向點了點:“喏,到那時,只怕咱們也得那樣,規規矩矩地坐著喝茶閑聊與人交際,再不能像今日這般,想往一處湊就往一處湊,想瘋玩就瘋玩了。”
就因為一句話,這二人情緒都低落下來。季櫻翹了翹唇角,搖搖頭,手一個對拍:“干嘛呢我的姐姐們?這事兒即便已在眼前,也不是今天,你們這副模樣,是要將一塊兒玩的時間也荒廢掉?喂,那馮秋嵐可要弄我呢,你們也不替我想想轍?人家心里好怕!”
一句話逗得石雅竹樂了,輕輕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怕?這我可萬沒瞧出來。”
季蘿更容易被鼓動,當下精神便振奮了,一握拳:“可不是,今天管明兒的事做什么?那馮秋嵐,連我妹妹都敢下壞心眼兒,我倒要看看是誰弄誰!”
說著便霍地起了身:“走,弄她們去!”
“你要弄誰?”
話音才剛落下,季三夫人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壓根兒不必抬頭看,都能想象出她皺著眉捏著拳準備收拾人的模樣。
“沒……”
季蘿氣勢全無,縮了縮脖子,就往季櫻身后躥。
“櫻兒,你姐姐傻,別由著她惹事,開席了,老太太尋你們呢,快隨我進去。”
季三夫人瞪自家閨女一眼,稍稍緩和了語氣,叮囑了季櫻一句:“在家怎么著都行,出來了,還是收斂些好。”
平日在家時,她的確是任由著她閨女同季櫻兩個瘋鬧,平素也幾乎不理季櫻的事,這會子難得勸上一句,那模樣又嚴肅,季櫻還真是給唬了一跳,忙一迭聲答應,一手扯季蘿,一手拉石雅竹,簡直如抱頭鼠竄一般溜進了花廳內。
這辰光,果然眾人已入了席。
季家來的人多,與許家一同占了一桌,季櫻同季蘿兩個進去,低眉搭眼地乖乖蹭到長輩們身邊坐好,不敢吱一聲。
再向桌上一瞧,人便更蔫兒了。
好家伙,一桌子的清湯寡水啊!
菜色嘛,攏共也沒幾樣,倒是有雞有鴨也有魚,只是不計甚么食材,皆似是只與清水打了個照面一般。
雞湯好似是雞的洗澡水,魚肉如同泡在水中一般,鴨子……鴨子倒是紅燒的,只是那醬色淺淡得,不仔細根本瞧不出來啊!
至于旁的菜蔬,更是恨不得生的就往桌上端……知道你們此舉的緣故,可就算要裝窮,也不必這么徹底吧?
敢情兒這好幾桌子家底殷實的女眷,是到您這兒體驗生活來了?古代版變形計?
今日出門得早,早飯吃得有些糊弄,方才在園子里,季櫻其實是有些餓的,眼下卻是半點胃口都提不上來了。
其實食材珍不珍貴,真沒那么緊要,但它最起碼得好吃吧!
她便有點不想摸筷子,偏偏那馮知縣夫人,款款地每桌打招呼,款款地行至她們這桌,目光往季櫻這邊一掃,微微一笑,柔聲道:“今年這宴席,屬實寒酸了些,卻也是沒法子,衙門實在囊中羞澀——怎么不動筷,是否不合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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