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就連季櫻也覺有些詫異了,也來不及多問,擠到季蘿身側,腦袋探出小窗也往外瞧。
果真,方才那人的馬車就在身后十來尺的地方,他自個兒坐在車頭,季家馬車拐彎,他也跟著拐,進了小街,他也一塊兒進,就那么不近不遠地跟著,驗看就快到多子巷口。
能被馮知縣邀請來赴宴,不說多富貴,至少也是個體面人,你見哪家體面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跟在姑娘的馬車后?
這也就是商賈人家的車,外觀看起來大同小異,即便在街上行走,旁人也未必分辨得出車里是哪家人。若是那起名門望族,車身上可都是有顯眼的標記的,這要是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跟著,不出兩天,謠言必傳得滿城風雨!
季蘿人單純,膽也小,遇上這等情形,人已是慌了,將季櫻的手緊緊攥住:“早曉得方才咱們該多留一會兒,同祖母一塊兒回家才是……”
“二姐姐別慌。”
季櫻倒還鎮定,柔聲哄她:“適才我瞧見了,他是從馮知縣的宴席上出來的,既也是賓客,便不是來路不明的人……”
一邊說著,一邊又撩起小簾往外瞧。
正是這時,身后的那駕馬車突然提速,緊追著趕了上來,只須臾,已追到季家的馬車旁,與之并駕齊驅。
年輕男人坐在車頭,一轉臉,正與小窗之上的季櫻相對。
這人便立時露出個儀態萬方的笑容來:“季三小姐的馬車跑得真快,我……”
話沒說完,季櫻那廂已是將簾子撂了下去。
“再快些。”
她再度拍了拍車壁。
今日是坐季老太太的馬車,駕車的不是桑玉,那人在前頭便苦笑著道:“三姑娘,咱快到家了,您也曉得咱們多子巷外頭是鬧市,車太快了,只怕易出事……”
車夫話沒說完,季櫻便聽見車窗外頭,那年輕男人似是低低笑了一聲。
笑什么笑,還有臉笑?
季櫻便有點火上來了。
說得沒錯,多子巷外頭正是鬧市。這地方從早到晚,來來往往的人多車也多,道路也算不得十分寬敞,路上已然很擁擠了,那人卻還生生要與他們并駕而行,倘或撞著人如何是好?
“季三小姐。”
正思忖間,那人竟又開了口,滿不在乎地直接對著車窗嚷起來:“你勿要擔心,咱們真個見過呀!那日在興旺茶館……”
季櫻心頭一凜,不消他說完,立時反應過來。
也就是前幾日,她尾隨著孔方駕的馬車跑去茶館中瞧熱鬧,彼時在二樓,有人同她說話,言稱要把位置讓給她來著。
那時候她注意力全在一樓的醉鬼和孔方身上,根本沒分一丁點心思給那人,過后也沒在腦子里留下半分影兒,此刻細細回想,不正是現下隔壁馬車上的那位?
只當是不相干的路人罷了,沒成想,今天居然又遇上了。
還被他跟了一路!
一時之間,季櫻腦子里轉了很多念頭。
她倒并不怕這人泄露她的行蹤,因為就算季大夫人曉得她那日也在興旺茶館中,也拿她沒甚么法子,至少明面上,無法以此來拿捏她。
但這人的目的是什么?
饒是她腦子還算聰明,這會子也無法想出個子丑寅卯來,眉頭不由得擰了擰。
便聽得那人又道:“我沒什么壞心思,只是那日在茶館與姑娘相見,一看之下,驚為天人,這才……”
“你閉嘴!”
不等季櫻開口,季蘿先就有些坐不住了,隔著車壁呵斥:“青天白日的,說甚么鬼話?你若再跟著我們,便去衙門告你、告你……”
那“調戲民女”四個字,卻是有些說不出口。
“呵呵。”
男人在外頭笑出聲來:“我本是好意,見兩位姑娘無長輩在旁,擔心你們路上出紕漏,這才一路相送。至于方才說的話,縱然唐突了些,卻也是句句真心,難不成這樣也要被送進衙門里去?罷了,那我也甘心情愿,不若咱們現下就調轉車頭,再回縣衙府邸?”
“你……”
季蘿氣得舌頭打結,這會子哪里還顧得上害怕,掀開車簾便要啐他。
“別搭理他。”
季櫻冷著臉一把按住她的手:“你越與他多言他就越來勁,只當是大白天的活見鬼,橫豎咱們就快到家了。”
只見馬車拐進了多子巷,季家宅子確已在近前。
季蘿只得忍了氣,捏著拳頭將小幾“砰砰砰”捶得山響:“我活這么大,還沒見過這樣不知廉恥的人。既入得今日的宴席,想來總也是有頭有臉的,莫不是他爹娘只管生不管教?”
這話是從季三夫人那兒學來的,只是當時季三夫人罵的是誰,這就不得而知了。
男人的馬車始終與他們保持并排,將這話聽了去,又是嘻嘻一笑,語氣輕佻:“這是季二小姐吧?你說我不緊要,橫豎我臉皮厚,但如此編排別人家的長輩,似乎也有些不妥?”
他那聲音蒼蠅似的在那兒直打轉,季櫻有些發煩,也沒同他客氣,撈起桌上的小茶壺便丟了出去。
咣啷一聲脆響,便聽得那男子頗有點矯情地哎喲了一聲。
“砸傷了算我的,叫你家爹媽來找我要醫藥費。”
她冷冷地撂下這句話,眼見得家門已近在眼前,索性讓車夫把車停了,簾子一掀,跳了下去。
阿妙緊跟在她身后也下了車,跑得比她還快,搶在頭里將她攔在身后。
“你攔我做什么?”
季櫻心里有火,面上卻冷靜,甚而還笑了一下:“怎么,你怕我吃虧?”
“不是。”
阿妙面無表情:“我怕你把人打傷了,回頭老太太生氣,讓咱們自個兒賠醫藥費,咱可沒幾個錢了。”
季櫻:“……”
這么短時間你是怎么想出如此現實的理由來的?
別說,這話還真管用,她腳下立馬慢了下來,只眉頭依然緊緊皺著,看向馬車上的男人:“說吧,你要如何?”
那男人方才實則并未砸中,那茶壺落在他腳邊,幾點子茶水濺上他衣裳下擺和鞋面。
見季櫻下了車,他也趕忙喝停馬車,笑嘻嘻地下來了。
“季三小姐連我姓甚名誰都不問?”
他笑著,忽地一個長揖:“在下姓梁,梁鵬飛。實是真心送姑娘回來,并無半點壞心思,順便還想問一句,姑娘是否已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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