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這話說的,交給我的事兒您還不放心,信任呢,默契呢?再怎么說我也聽了您幾回吩咐了,我這人辦事靠不靠譜、有準兒沒準兒,您還能不知道?”
站在多子巷外,阿修一臉沉痛哀傷,單手捂著臉,說話都帶了哭腔:“我這顆心啊,拔涼拔涼、稀碎稀碎的啦,嗚嗚嗚!”
季櫻人在馬車上,只撩開了窗上小簾,探出個腦袋來同阿修說話,冷不丁被這碎嘴子一頓搶白,一時竟沒法兒反駁,轉臉就拿眼睛去瞧陸星垂。
從莊子上回來的時候,她還跟陸星垂百般啰嗦,讓他一定催著阿修快些,卻沒想到被阿修在此處堵了個正著。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想必陸星垂一早料定今日她得有一通忙活,估摸著怎么也要此時方得空,這才安排阿修踩著點兒趕來,只是為何路上卻不說?
“若提早告訴你,你這一路上免不了又著急,催著桑玉兄弟把車駕得風一般快。整日如此顛簸……”
陸星垂瞥了一眼季櫻擱在小窗上的那只手,腕子細骨伶仃:“骨頭架子還不給顛散了?何況也并不急于一時。”
“怎么不急?”
季櫻半真半假地虎著臉瞅他:“只要蔡廣全那頭一交代,我可就算是在某些人跟前亮了底兒了,手里頭不趕緊捏著點他們的把柄怎么行?”
分明心里早已有了成算,卻偏要找茬,怎么看都有點使小性兒的意思。陸星垂低低笑了笑:“行,算我考慮得不周全,這一回又搶在前頭替你做了決定,要不……回頭再想個法子罰?”
“那是自然。”
季櫻抬抬下巴:“可嘆我現下暫且不得空,這賬便先記著,等手頭的事了了,再算不遲。”
說著話,掌不住也樂了,目光挪到立在車邊的阿修臉上,拿眼睛斜他:“方才說得那樣委屈,可見你已是查出眉目了?”
“您還想得起我來?”
阿修雙手一攤,鐵了心扮無辜:“方才那樣心急如焚,轉過背就跟我家公子一人一句拌起嘴來,哪兒有半點焦急的模樣?明明不急,偏還數落我一頓,我這顆心吶,拔涼拔……”
“好了,停。”
季櫻給他念叨得腦仁疼,忙出聲制止,轉臉看了看天色。
今兒在外頭忙了整天,眼瞧著傍晚又至,再不快著些,回家便又遲了。
偶爾一次尚說得過去,連著兩天都如此,怕是在老太太跟前,逃不過一頓收拾。
“我幾時數落你了,分明只是催著……唉算了算了,不與你掰扯這個。”她晃晃頭,心道差點又被那嘮叨精給帶偏,“咱們說正事,不必太詳細,三言兩語簡短些,我心中有了數,也好安排下頭的事。”
“就等著您問呢不是?”
阿修便又湊近了點,一開口,果然簡明扼要:“人我找到了,為免打草驚蛇,并未驚動他。此人現居雙井路,看上去應是剛搬過去不久,三不五時總有人出入,替他置辦家私器皿。那房子地方不算大,里頭卻收拾得極利落,一樣樣物件兒,可都不是便宜貨。”
“連里頭什么樣你都知道了?”
季櫻挑挑眉:“你進去過?”
“嗐!”
阿修一臉“這算個啥”的得意相,假模假式地抖摟兩下袖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趁著夜黑風高,悄悄摸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呀!旁的我不敢打包票,這隱藏蹤跡嘛,我雖比不上我家公子,卻也學了個皮毛,我……”
眼瞧著又有長篇大論的跡象,季櫻忙阻止:“打住,咱繞回正題。”
吹牛吹到一半被打斷,阿修頗有點悻悻,摸摸鼻子,扭頭跟他公子抱怨:“三小姐性子咋這么急?”
卻也沒再胡亂耽誤,果然又把話題兜了回來:“此人姓司,名曰司洪昌,無親無戚孤身居住,是個閑不住的貨。自打三小姐您將這事兒交給我,我便一直盯著他,這人,才搬去雙井路沒多久呢,三日里倒有兩日不在家,有時候一大早便出門,中午回去歇個晌,下午便又往外跑。我跟了他幾回,見他不是泡茶館,便是逛賭場,銀子嘩嘩地往外淌,說他游手好閑,可不算冤枉了他!”
季櫻聽得直皺眉。
此人與季大夫人關系親密難言,那簡直是一定的事,可……如此說來,季大夫人豈不眼瘸?她家大伯……雖然也不咋地,但再怎么也算一表人才,手里有買賣心中有夢想,這位姓司的,從頭到腳究竟哪里可與他相比?
真是……女菩薩的心思好難猜。
想了想,她便又問:“這幾日你常在雙井路出沒,又說有人替這司洪昌置辦家私,可曾瞧見過眼熟的人?”
這問題雖問出了口,實則她心中卻是沒抱什么希望的,畢竟阿修攏共沒來過季家幾回,連孔方都沒見過呢,又哪里還能認得別的人?
阿修沉吟片刻,用詞很是嚴謹:“眼熟的人嘛,這不好說,不過,我見過您家的馬車。車上人是誰,我也不好說,帶了帷帽,瞧不出正臉來,反正是個女人。他們進屋之后,我便蹭到窗根兒下去聽,起先聲音壓得挺低,還聽不清他們說什么,后來也不知怎的,好似忽然起了爭執,那女人的嗓門陡然大了起來。”
說到這里,他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人吧,辦事兒講證據,既沒瞧見正臉兒,那我肯定不能隨便指認。我只能說,聲音聽起來很像您家大夫人,旁的您自個兒琢磨吧。”
這話說出口,在場的人有一位算一位,沒一個覺得驚訝的,個個兒臉上皆明晃晃寫著“我就知道”。
季櫻便抿唇笑了一下:“要多謝你,能查到這些,已然十分不易。說來也全怪我這邊實在有些急,若能多給你些時日,怕是許多事情也就明明白白了。”
“您還需要查什么,只管同我說呀!”
阿修聞言,登時拍了拍胸口:“至多不過一兩日,包管這事兒就……”
“不必了,如今你查到的這些,已盡夠了。”
季櫻對著他又是一笑,嗓音輕柔:“倒還另有一事,想要請你幫個忙——這個姓司的,我若想讓他挨頓打,受些傷,于你可算是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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