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辰光,天色早已是黑透了,季櫻同阿妙兩個說著話,正行至季三夫人居所附近的竹林邊,被那嗤笑聲一驚,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那動靜是從竹林里發出來的,夜里那處向來少人行走,也就沒點燈,黑魆魆的,壓根兒什么都瞧不清。
大晚上的,季櫻饒是膽大,眼下也不免有點怯,一把捏了阿妙的手,也不敢輕易往前走,伸長了脖子直往竹林里張望。
便又是一聲嗤笑飄出來。
“誰請客你都敢去,這時候曉得怕了?方才那副大言不慚得意洋洋的形容呢?”
這聲一出,季櫻登時松了口氣,白眼立馬翻上天。
“四叔,大晚上的你躲在那兒干嘛?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這什么人啊!再怎么說她也是個姑娘家,這么嚇唬她,就真不怕把她唬出個好歹兒來?
季淵“嗬嗬”兩聲笑,慢吞吞地踱著步從竹林里出來了。
雨下了整天,此時仍未停,這人也不打傘,走得近了,便見肩頭和發梢已是透濕,也不知在這兒站了多久。
大下雨天的不好生在屋里呆著,偏往竹林里躲,還就為了嚇他侄女一下,這腦子是不是多少有點不正常?
“四叔這是干嘛?”
對著他,季櫻可就沒那么客套了,一臉沒好氣:“您看我還不夠慘?昨兒您侄女被全家人堵在院子里圍剿,里三層外三層,人擠了個密密實實,那場面,不曉得的恐怕還當我是個偷了家里東西的小賊!彼時四叔去哪兒了?滿滿當當一屋子人,除開二姐姐之外,再沒人幫得了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小命,這會子您不說慰問我一番,還嚇唬我?”
“嘖,嘮叨。”
季淵伸手掏了掏耳朵眼:“不過在那竹林子站了站,倒招出你這么一通話來。我也有事要忙啊,難不成見天兒地守著你?”
說著話,手便往懷里掏,毫不意外,掏出一沓銀票:“要多少自個兒拿,不是說受了驚嚇?這玩意可夠壓驚了?”
委實簡單粗暴。
銀票都擺在眼前了,不拿豈不犯傻,季櫻伸手就去接,總算有點良心,沒一氣兒全給他拿走,只從中抽了三兩張,順手遞給阿妙收好:“可是洗云要預備重新開張了?哦,現下也不叫洗云了,新名字想好了不曾?”
“那個不算事兒,是為了旁的。”
季淵一句話帶過,沒有與她細說,低頭看她,發出一聲噱笑:“至于昨夜之事,我又為何要替你擔憂?左右真的假不了,是不是?”
這話便是挑明了已知曉她查到些什么,只是沒攔著罷了。
說來她這四叔也當真是有些奇怪的。嘴上一遍遍地告誡,不許她多問,然而她自己著手去查,他卻也不管,大有聽之任之的意思,反正能查出來什么,全憑她的本事。
季櫻也算是看明白他的態度了,索性不與他在這事上閑扯,拉了他往自個兒院子的方向走,便問他:“四叔在這兒候著,除了嚇我一跳,再給點銀票打發我之外,總還有別的事吧?”
“聽說有人宴請你,我便來瞧瞧是何情形。”
季淵偏過頭看她,笑著道:“如何,那兩兄弟今日的戲,可有讓你盡興?”
好家伙,知道季守之和汪氏請她吃飯也就罷了,竟連席間有誰也一清二楚,這季四爺是屬狗的吧,聞著味兒就事事門兒清了!
季櫻抬頭瞅他一眼,譏誚一笑:“一個與我憶當年,想來我與他之間實在無什么情分可談,竟連幼時帶我爬過一回大榕樹都拿出來說,也不怕寒磣;另一個就更別提,我說正事之前,當真滿面誠摯,仿佛自打我回家,他并非不愿與我親近,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待我吐露一二,立馬拿話來敷衍——也是我用得上他們倆,否則,今日這頓飯我才不去吃。”
季淵便笑起來:“他兩個小毛病是有些,卻也算不得大惡人,先前我就與你說過,能用得上他們的地方,謹慎用之,倒也不必與他們深交,既瞧不上,不同他們玩就是了。”
這話說來,頗有點哄孩子的意思,然而緊接著,語氣卻又認真了兩分:“如此說,這余下的事,你打算讓他們去張羅了?”
“可不?”
季櫻理直氣壯地點頭:“誰叫我手頭的人實在不夠使?陸星垂身邊的那個阿修,都被我借來使了好幾回了,老這么著我也不好意思呀!人憑什么三番五次地替我賣力氣?此事也算與他兩個息息相關,讓他們忙活去,反正,我該提醒的都提醒了,只要不是十分笨,他們心中應當都有數了。”
“唔。”
季淵便應了聲:“原本你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也沒見誰家的嬌小姐如你這般,風風火火地成日在外頭奔波。”
叔侄兩個說著話,已是行至了季櫻的小院門口,季淵站定,抬起手來,在季櫻的腦瓜頂上拍了拍:“此事交給他們去辦,動作再快也得三兩日時間,你也算得了片刻閑暇,明日跟我去玩吧?”
“去哪?既是去玩,我要帶上二姐姐。”
季櫻歪了歪頭。
“愛帶誰就帶誰。”
季淵卻偏生賣關子,對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趕緊進屋去,又叮囑她明日早些起床,爾后轉身便走了。
這一夜卻是好眠,翌日季櫻果真早早地便起了身,收拾停當,去拉上季蘿就往大門口去。
不見季淵身影,桑玉卻是一早就在那里候著了,見季櫻來了也不言語,徑自請她上車,即刻出發,馬車離了多子巷,就往南邊兒去。
走了總有小半個時辰,馬車才停了下來。
在車上時,季櫻已掀簾子瞧過幾回了,此刻下了車,很有點無語。
不就是洗云?雖是已重新裝潢過,外表瞧著清雅了許多,但總歸還是那個地方,眼下又沒開張,有什么可玩?
“還當四叔有什么新鮮的地方帶我玩呢,神秘兮兮的樣子。”
她便回了頭同季蘿兩個抱怨:“誰曉得卻是來這里,早知如此,咱倆還不如去聽琴巷!”
話音未落,便見得那大門里走出個生臉兒的侍者來,遙遙地迎到她跟前。
“是三姑娘同二姑娘吧?四爺讓我在此候著,帶您二位進去。四爺還特地給三姑娘安排了個好去處,吩咐我一定要先您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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