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陸星垂同許千峰兩個在季家盤桓了整天。吃午飯時季淵也來了,一屋子人專揀那逗趣的事來說,哄得季老太太連連發笑,差點連午覺也不肯睡,興興頭頭的,好似病真就去了大半。
饒是如此,季三夫人那邊卻也半點不敢掉以輕心,依舊讓人每日里各種滋補湯水仔細伺候著,自個兒也得空就在正房相伴,只等季老太太那身子骨徹底好全乎了,一顆心方能落到實處。
如今這家中的事,有大半都落在了她身上。從前她甚少管這些,雖為人爽利又能干,打理起來,卻仍舊難免手忙腳亂忙中出錯,少不得又叫了季櫻和季蘿來幫忙。一則,多少給她打打下手,二則,也可讓兩個早已及笄的姑娘學著理理家事,如此一來,季櫻倒果真連著許多天沒出門。
也是因著去給季三夫人幫忙,季櫻才發現,這管家理事,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工夫。
光是賬簿便看得人頭腦發昏,更別提一個偌大的家,其間各種零散瑣碎的事簡直多得讓人應接不暇。季三夫人已算是將大部分攬了去了,丟給季櫻和季蘿那幾樁,卻仍舊半點不輕松。姐兒倆平素在家諸事不理舒服慣了,冷不丁被這些個忙忙叨叨的事體砸到頭上,應付得都很勉強,每日家忙得陀螺也似,待得夜里好容易能回房歇下,生生恨不得悶在那枕頭里睡死過去。
季蘿還好些,她那銀蝶是個膽兒小的,并不敢怎樣念叨她,季櫻就慘多了,拖著個疲乏的身子回屋,每每還要被阿妙敞著喉嚨催去洗澡,稍微慢點便是一頓念叨,實在苦不堪言。
所以說,誰說女子處理內宅之事便簡單又輕松的?
這樣的日子過上大半輩子,還不把人都磋磨得老了?
轉眼入了十月,季家上下添了冬裝,這天氣,是當真冷到了骨子里。
季櫻素來怕寒,原就是起床格外困難的人,到了這時候,便愈發怕天亮,日日必要同阿妙扯上幾個回合,方能老老實實地從被子里出來,起身穿衣。
這天上午,她便又是被人從被窩里打起來的。
正暖暖和和睡著,后背上冷不丁就挨了一下,力道十足,隔著被子照樣覺得疼。季櫻給打得一個激靈,眼睛陡然睜開,一偏頭,卻見季蘿趴在枕邊正笑。
床尾的熏籠旁,傳來阿妙的冷笑聲。
“姑娘只怕以為,又是我動的手吧?張了嘴都想罵人了!也不瞧瞧是什么時辰,昨兒說好了去陪老太太用早飯的,這會子,能趕上午飯就不錯了!”
季櫻胳膊一送,又倒回枕頭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沖著季蘿做了個苦哈哈的表情。
“瞧見沒,又兇又惡的管家婆。”
她小聲嘀咕,沖著阿妙那邊抬抬下巴,打了個哈欠:“二姐姐這是做什么?分明還早得很。昨兒你也忙了一天呀,怎地jing神頭這般好?打人還怪疼的。”
“打重啦?”
季蘿忙替她揉了揉后背,嘻嘻一笑:“對不住對不住,我這不是怕你醒不過來嗎?有事兒同你說呢。”
“嗯?”
季櫻這才掀開被子,人還沒坐直呢,那廂阿妙已是抱著烘得暖呼呼的錦襖過來了,虎著臉往她膝蓋上一放,轉頭就走。
“你看你看,氣性多大?”
季櫻同季蘿兩個唧唧噥噥地笑,一邊套衣裳,一邊問:“二姐姐要說什么?”
“雅竹家要給他們祖父做壽,你猜猜,今年選在了何處?”
季蘿眨巴著眼睛道。
“他們辦壽宴,也不在家張羅?”
季櫻看看她:“是也要如許家那般,去他家的莊子上?”
“才不是呢。”
季蘿樂顛顛道:“是要去咱家城南的鋪子!”
季淵忙叨了許久,上個月,從前的“洗云”終于重新開了張,改頭換面,連名字也換了另一個,如今喚作“醉花間”,仍舊是詞牌名,光是在嘴里念念,都透著一股不干正事兒玩個盡興的味道。
他這買賣,同季家的澡堂子營生聯系得十分緊密,凡是在“富貴池”“平安湯”沐浴者,便可得折價券一張,可隨時拿去“醉花間”使用。那等日常泡“富貴池”的尋常人家,若是不舍得花錢去玩,那也不緊要,這折價券做得jing美,拿去送人,半點不塌臺。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醉花間才剛開張,在城中便很是引起了一番討論,生意不說火爆,對于一臺完全新興的買賣而言,也著實是很夠看了。
季老太太挺高興,因為這個,將季守之叫去又囑咐了一回,稱:“做買賣就得有的放矢,似你們之前那般,真就如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了。”季守之聽了這話,竟也沒覺得面上無光,反而若有所思,待季淵晚間歸家,扯著他嘀咕了好一陣兒,也不知,是不是自此便開了竅。
“醉花間”前景大好,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個剛開張的新奇去處,能接著石家壽宴這樣的大生意,著實很不容易。
畢竟那是個以玩為主的地方,也沒請什么有名的大廚,而壽宴之中,宴席又是很重要的一環,石家把壽宴定在那兒,多少得擔點酒菜不盡人意的風險。
“該不會是雅竹在家里鬧著非要去咱家的鋪子給她祖父祝壽吧?”
季櫻小聲念了一句。
還真不是完全沒可能。就石雅竹那么個明晃晃貪圖她四叔美貌的模樣,撞上這么個機會,能不趕緊好生利用起來?
“雅竹?”
季蘿歪了歪頭。
上回在竹排屋里說這事兒的時候,這妮子睡著了,完全沒聽見石雅竹關于季淵的那一番驚人言論,此時自然一臉懵懂天真:“為何是雅竹?她為什么要鬧啊?”
季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在她臉上一擰:“傻妞!”
“哎呀疼,你報仇吶?”
季蘿忙一把揮開她的手:“不過,今兒一早,雅竹倒當真打發人遞了帖子來。說是知道你不日就要往京城去,下回再見面,總得隔上一兩個月,所以呀,讓咱們壽宴那日千萬別躲在家不出門,一定早早兒地去,同她好好兒玩一場,也算是給你踐行呢!”
“踐什么行,我又不是不回來,不過去京城小住一段時日罷了。”
季櫻輕笑一聲,忽地想起來什么:“不過,石家這樣的士族人家,辦壽宴,那豈不全城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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