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峰這人不講究,一開口嗓門敞亮得很,四下里人又多,將這一句聽了句,便紛紛轉頭來看季家姐妹倆。
季櫻饒是一向覺得自個兒臉皮厚,這會子也有點面皮燒的慌,趕忙扯著季蘿往角落中擠,扯著裙擺一溜小跑著竄到許千峰跟前,把臉一垮:“許二叔你嚷什么,別說話!”
緊接著又去看他身邊的陸星垂:“你也不許說話!”
陸星垂多少有點無辜,難得地擺出張人畜無害的臉:“……”
“哈哈哈!”
許千峰哪里肯聽,愈發笑得張狂,作勢要動手來扯季櫻頭上的釵環:“你這是幾個意思?我看你平日也不是這德性啊,今兒怎么改風格了?”
“哎呀別拽,這可是值錢貨!我祖母借給我戴的,回頭還得還她呢,若是弄掉了,我可賠不起!”
季櫻忙往后退了半步,搖搖頭,嘆口氣:“我家祖母,太任性了,說是不能因為先前那事便怕人笑話,越是被人議論,越是要拿出排場來,說白了,不還是在和人置氣?你瞧瞧去,她老人家和我三嬸,今日打扮得可也是夠富貴逼人的,我們倆哪能拗得過?”
許千峰笑得打跌,半點替她們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嗓門大得離奇:“不是,你們老太太怎么跟個小孩兒一樣?這活脫脫一副‘你們說吧說吧反正我有錢’的模樣,真是叫人……可笑死我了,哎喲我的肚子!”
說著竟真個彎下腰去捂肚皮。
他這么一鬧,便又吸引了不少人看過來,季蘿給臊得都想鉆地縫了,一個勁兒扯季櫻的袖子:“咱快走吧……你瞧不出,許二叔這是沒安好心?”
陸星垂倒是仔細將她兩個打量了一番,小心字斟句酌,認真道:“其實并不難看,只是過于隆重了些。”
“都過于隆重了,還不丟臉啊?”
季櫻抬頭看他一眼,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們只管忙著吧,我們先進去了。”
話畢,拉著季櫻就往里逃,指望著等會兒人散開了,也就沒幾雙眼睛能注意到她們。
今日石家的壽宴,辦得也算隨性,席面設在小樓一層,因著這園中有不少游玩項目,便也不拘著賓客們,開席時過來吃飯就成,余下的時間,大可盡興去玩。石雅竹與她母親攜一眾女眷在小樓前迎客,季櫻同季蘿兩個逃也似地過去,原是打算應個卯就跑,卻不想,打扮得太顯眼,一下子便被逮了個正著。
“櫻兒,蘿兒!”
石雅竹頓時一臉高興,沖她二人揮手。
于是……又是大片目光掠過來。
季蘿簡直想哭,將季櫻扒得牢牢的,臉還直往她肩膀上蹭,一副不想見人的模樣。
季櫻心里也無奈,卻總不能晾著主人家,唯有抬起手來沖石雅竹揚了揚。
然后就見石雅竹歡歡喜喜地奔了過來。
她相貌生得文秀,今日一身水綠,恰如清水芙蓉。季櫻這一看她,頭就愈發疼,忙抬手:“你別過來別過來,你瞧我倆,跟紅包袋似的!”
石雅竹果真站住了腳,想笑又不好,忙正色道:“我又不會笑話你們,與長輩出門嘛,原就是很難自個兒做主的,且你們姐兒倆本身生得好看,就算衣裳裝扮得艷一些,也壓得住呀!”
季櫻和季蘿:不不不你就別寬慰我們了,早上出門我們還是照過鏡子的……
“這可真是,你倆當真不過來?”
石雅竹笑著嘆了口氣:“我還想著櫻兒就快往京城去了,今日怎么也得同你們一塊兒好好玩上一場,你倆這是嫌我了?”
說著話,她轉頭往小樓前瞟了一眼,面色便微微泛了紅:“令叔……在那邊同人寒暄呢,你們也不過去同他打個招呼?”
光是提到這個人,便已是一副害羞模樣,可見依舊沒死心。
只是光這么自己琢磨,既沒讓季淵知道,又不敢讓家里給做主,有什么用?
“不了。”
季櫻便沖她笑笑:“成日在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在這一時。”
“那也行吧。”
許是見她兩個實在窘迫,石雅竹便沒再堅持:“聽說你們倆先前已來玩過一回了,不過我瞧著,這地方玩樂的項目實在多,十有八九你兩個也未能全部玩耍一遍,眼下倒不如揀自己感興趣的去玩玩,過會子我這邊賓客迎得差不多,就去找你們——對了!”
她雙掌一合:“聽說這醉花間還有曲水流觴呢!今日來的人格外多,最適宜玩這個,櫻兒可知道那處的詞牌名是什么?不若等會兒,咱們多約些人去玩?”
季櫻與季蘿同時舉手,使勁擺了幾下:……不了不了,本來我倆就學渣,今天還穿成這樣,真玩那個,怕是丟臉丟到姥姥家,還是簡單粗暴一點的游戲更適合我們……
石雅竹拿她兩個沒法子,又是一聲嘆:“哎呀,如此一來,我也不知怎么辦了。那你們便先去吧,等下我就來,咱說好了,可不能再躲著不許我靠近了!”
季櫻使勁點點頭,趕緊拉著季蘿走開了。
直至從小樓旁繞開,行至一處紗賬前,兩人方算是松了口氣。
園子里固然人聲鼎沸的,但被各處的游樂設施這么一分隔,便也分散不少。且入了隔斷之中,人人注意力都在游戲上,她二人也就不至于那么惹眼。
“要不咱倆,索性也別湊在一處吧。”
季蘿小聲同季櫻兩個商量:“一個紅包袋,總比兩個紅包袋目標小些……再要不然,咱們去你那瓦房小院也使得,反正我今兒是不大想見人了。”
季櫻卻是不大想同她分開,想了想,那瓦房小院,倒的確是個避人的好去處,于是喚了個小廝來,讓他同石雅竹和季老太太她們交代一聲,自個兒便同季蘿挽了手往東北角的方向去。
同小樓前的熱鬧喧囂相比,此處,顯然要幽靜得多了。
兩條飛瀑擊在大石之上劈啪作響,水花四濺,人還未靠近,已覺周身沁涼。
“壞了。”
也是行至門前,季櫻才猛地想起一事來。
上回嘉寧公主在這里,她獨個兒先從瓦房里出來了,并沒拿院子的鑰匙,這會子又如何進得去?
“咱們還得過去一趟。”
她萬般無奈地對季蘿道:“我沒鑰匙,得找四叔……”
話沒說完,冷不丁,見得那不遠處一叢花木后,仿佛有人影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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