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返回平安湯的大堂,溫恒云便將今日的來意和盤托出。
果然,與季櫻所猜測的分毫不差。
“熏沐節何等惹眼,料想,不僅僅是一間店鋪打那等投機取巧的主意。此事往大了說,天子腳下,容不得這等明目張膽誆騙的行徑,往小了說,若真個任由他們亂來,長此以往,這熏沐節多年累積的盛名只怕將毀于一旦,溫某斷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發生。”
溫恒云對季溶和季櫻懇切道:“原本我預備帶著京兆府的人徹查,轉念一想,這老街之上的店鋪皆開了多年,彼此之間只怕十分熟悉,我領著人前去,即便刻意低調掩人耳目,恐怕也難以避免他們暗地里互相通風報信,未必真能查個清楚。少不得請季小姐扮作外地來的富家小姐前去大興采買,借此探查,如此反而更有利。只是……”
他似有些抱歉地望向季櫻:“整條老街粗略算算總有十數間鋪子,這一番查探,只怕要勞累季小姐了。”
這話說得客氣,但也讓人沒有理由拒絕。
怎么拒絕?今年熏沐節落在了你家頭上,此事與你家息息相關,你能干看著不管?
再者說,人家連自個兒的妹子都送來陪你了,擺明了可不是想坐著等現成,人家也是要出力的,如此周全,你還有什么話說?
這事兒吧,縱使溫恒云今日不來,依著季櫻的意思,也是該要查一查的。只不過,他們季家只是民,就算查出了什么,能做的也有限,如今背后靠著個京兆府,許多事也就便當了。
“溫大人太客氣了。”
季櫻轉頭看了季溶一眼,見他爹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沖溫恒云笑笑開了口:“這熏沐節的事,我家原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您這般處事清明,更是我們這些老實做生意的商戶之福,您既瞧得上,于情于理,這一趟我都是該去的。只一點,我雖家里多年做著澡堂子生意,對這行當內的用物有些微末了解,到底知之甚少,您何不找一個真正懂行的人來辦這事?”
溫恒云聞言便笑了,擺擺手:“季小姐太過自謙,就我看來,你對這行當的了解,絕不似你所說的那般‘知之甚少’。懂行的女子,我自然也能找得到,但她們大都在此行當中周旋已久,先不說年紀,光是說話辦事的方式,都很容易透出股同行的味道,難免使人疑心。而季小姐你本就是富家小姐,舉手投足間毫無破綻,無疑更加適合。”
似乎是怕季櫻還有顧慮,他便指了指與他同來的兩個隨從:“因身份不便,今日在下與季二爺都不便露面。這二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扮作季小姐家的小廝與你同去,可保你安全無虞。在下雖不能與你一同去鋪子里,但也會與季二爺一起前往老街,若有什么突發狀況,也可隨時出面應付,這一層,還請季小姐放心。”
安排得當,考慮周全,話說到這份上,季櫻自然再沒什么可挑剔的,頷首笑著答應了,轉臉看看日頭:“您既不擔心我壞事,那今日我便走一遭,成不成的不敢說,定然盡力就是了。”
說著就起了身,走到那位溫姑娘身旁:“勞煩溫小姐,今日要陪我去一趟了。”
溫姑娘一張秀氣的臉頓時紅成一片,咬著唇搖搖頭,跟著季櫻往外走。
閨女處事如此淡然且胸有丘壑,季溶瞧著還挺樂呵,只是心中仍免不了有些擔心,一同快步行出平安湯,將季櫻送到馬車邊,嘮嘮叨叨地又叮囑一番。
季櫻將他的話全聽了進去,極有耐性地一一應了,笑著道:“爹安心,不過是扮個外地來的富家小姐罷了,你閨女雖不知京城的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女孩兒什么樣,在榕州時卻見得很多了,當是不在話下。”
季溶心道,我哪兒是擔心那個?雖重逢了沒兩天,我也瞧出你是個不省心的東西,你此去,不給人添堵都算好的了,我難不成還怕你吃虧?
心里這么念叨,嘴上卻半個字沒露出來,高高興興地點頭:“那是,我閨女聰敏機靈,自然學啥像啥。”
正催她上車,那邊廂,溫恒云卻踱了過來。
“今次去老街,只怕少不了要花些錢銀。既是京兆府請季小姐做事,總不能叫你再破費,這錢季小姐拿著使,若不夠,回頭再報與我,我自會給你補上。”
他就手遞過來一張銀票,季櫻垂眸粗看了一眼,卻是一百兩。
這話說得不假,你們京兆府職責所在,總沒個讓老百姓給你墊錢的道理。季櫻道了聲“多謝溫大人想得周到”,便也安安穩穩地把錢接了,拽著那溫姑娘一起上了馬車。
待她們的馬車走遠,溫恒云便與季溶各自也乘了馬車,一路往老街而去。
一路無話,桑玉穩穩當當駕著馬車到入了老街,找了個顯眼的地方把車停穩。
兩個隨從一路是騎馬過來的,還未入店鋪,戲已做足,下得馬來,恭恭敬敬走到車邊請季櫻。
想來也是熏沐節將至,這老街上的人,比平時更要多些,見了這等陣仗紛紛側目,有那么兩三個鋪子里也出來了人,遠遠兒地朝這邊打量。
季櫻讓阿妙先下了車,自個兒攙著她的手,施施然不慌不忙地也下來了,沖桑玉使個眼色讓他跟牢自己,一面四下里打量一番。
街還是那條街,昨日她逛得潦草并未細看,今日便專往鋪子的裝潢、招牌上著眼,挑中了一間裝飾得格外華麗的,將身畔的溫姑娘一拉,款款地便要過去。
卻不想那溫姑娘輕輕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
季櫻腳下一頓,回身看她。
“我有點緊張。”
這溫姑娘性子實在是內向得很,連同姑娘家說話也臉紅,飛快地朝季櫻臉上瞟了一眼,隨即便垂下眸子:“萬一我給你添亂了,如何是好?”
“別慌呀。”
季櫻便笑了起來:“溫姑娘,我姓季你已知道了,單名一個櫻字,不知你叫什么?”
“我……映雪,溫映雪。”
那溫恒云的妹子臉色更紅了,小聲答。
“映雪,咱們今日既要扮作一起出來采買的好姐妹,我便這么喚你了。”
季櫻微微翹起唇角,在她肩頭輕拍了拍:“不必擔憂,做你自己就好,萬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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