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辰光,季櫻將將穿戴好,午睡時并未曾弄亂了頭發,便只對著鏡子抿了抿鬢邊,打帳子后頭探了個腦袋出來。
“你怎么來了?”
話問出口了,覺著好似有些多余,又笑了笑:“不對,我應該問,你怎地來得這么快?”
“你知道我會來?”
陸星垂立在門外沒動,瞧見她,唇邊那笑容簡直不自覺地就大了兩分,又朝她臉上張了張:“嗯,瞧著還成,臉色不錯,瞧著情緒也挺穩定,看來并不是一時沖動跑出來的。”
“那自然,昨晚我就想好了。”
季櫻便從那帳子后頭繞了出來,待要請他進來,又覺有些不妥,遲疑了一下,干脆直接問他:“我若是請你進來坐,只要不關門,便不妨事吧?”
這一點她還真是拿不準。想來,雖說是在客棧里,又是個套間,卻怎么也稱得上是姑娘家的閨房,輕易讓男人進來,保不齊就要落人口實。
陸星垂被她那模樣逗得眼都快笑沒了,搖搖頭:“罷了,我便不進去,就這么站著先說兩句吧。是你父親打發人去我家報信的,意思很明白,是想請我母親來瞧瞧,照應一下你。可她太急,一聽這事,立馬嚷嚷著要來接你去我家中住,我忖度你未必愿意,好說歹說,總算穩住了她,便先過來瞧瞧情況。”
話說到這里,略微頓了一下:“此番卻又是為了什么?同你爹沒談妥?”
話雖是問得語焉不詳,但所指為何,彼此心中自然有數。
“唉。”
季櫻打了個唉聲:“一句兩句,還真是說不清楚,我自個兒也有些想法……你可得空?”
想了想,又搖頭:“不成,后日你便要開拔了吧,想來事情不會少,只怕跑來這一趟已屬不易了。罷了,你自管忙你的事去,我自個兒再琢磨琢磨。”
似是慣了,回回遇上甚么事,尤其與身世相關的,她便總愛與他多聊了兩句。不為了商量出個結果來,也并非為了討主意,甚而也不是為了排解情緒,就只是想說一說。有些事情,其實一旦說出來,自個兒心里也就有數了。
“我今日倒不忙。”
陸星垂瞥她一眼,見她一會兒一個主意的,不由得失笑:“你爹打發人來的時候我正在家,行裝收拾得七七八八,明日去軍中點卯,今天還可偷一日閑。既有話要說……”
他略一思索:“要不要出去玩?咱們隨處逛逛,之后再尋個酒樓——很快我便要走,當初應承了陪你給季二姑娘她們買禮物,這回怕是沒機會了,便先應付著踐個諾,免得在你心中成了無信用之人,等來日從北邊歸來,再好生補上吧。”
這客棧里不好坐著說話,似乎也只有去外頭這一條路,季櫻想了想,抬頭問他:“你果真今兒無緊要事?”
“誆你做什么?”
陸星垂肯定地頷首:“軍中之事,于我非同小可,若真個抽不出空來,我自會與你明說,左右你并非不講理之人,何必藏著掖著?”
“嗯,我爹要是有你這么明事理就好了……”
季櫻幽幽地來了一句,果真便去換了衣裳,領著阿妙,又叫上住在另一側的桑玉,一同下樓離了客棧。
說是去逛逛,實則心里裝著事兒,也沒什么心思真往店鋪里鉆,一行人不過隨意在熱鬧喧囂處走了走,眼瞧著已入了戌時,陸星垂便拿主意,定下去這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映月樓用晚飯。
要么還得說是京城,此等出名的酒樓,即便是晚間,也照樣座無虛席。一樓大堂擠得滿滿當當,二樓雅間也同樣人滿為患。大冷天的,掌柜的同伙計們皆忙叨得滿身大汗,瞧見陸星垂,眼也睜圓了,忙里忙慌地把人往里讓,幸而他們只得四個人,倒還不至于占太大的空間,費了老鼻子力氣,好容易在一樓大堂的角落中擠出個小桌的位置來,真真兒再多個人就安排不下。
“能坐大堂嗎?”
陸星垂也曉得這映月樓素來生意好得離奇,因怕季櫻不慣,并未立刻引著她過去,而是偏過頭,先問了她一句。
季櫻笑著搖頭:“這算什么?你忘了咱們在榕州的小竹樓了?雖萬萬不可跟京城的大酒樓相比,但那里也是常年人擠人,且壓根兒便沒有雅間,咱們不也照舊三不五時就往那兒跑?況且……”
她說著朝四下里打量一番:“生意好到這般地步,想來一定滋味非常,別說是坐大堂了,便是端碗站在門口我也肯的!”
“那您可真有點兒太不顧臉面了。”
不等陸星垂說話,阿妙先就在旁嘲諷了一句,話音未落下,頭頂便挨了季櫻一個暴栗。
陸星垂這才放心,護著她小心翼翼從人堆兒里穿過,去大堂一角落了座。幾人都沒甚么忌口,菜點得很快,小伙計脆生生地答應,先送了壺茶來,便一路嚷嚷著菜名,一路往后廚跑。
“人這樣多,得好吃成什么樣啊?”
季櫻饒有興致地伸長了脖子去看別桌的菜,叫阿妙摁著脖子把腦袋轉了過來,還覺得很不高興,接過陸星垂遞過來的茶,扭頭便兇那小妮子:“怎么啦,看看還不行了?”
“看歸看,您別真跟剛從深山老林里出來,沒見過世面一樣成嗎?怎地比我還不如。”
阿妙很是操心,見季櫻又沖她瞪眼,還敢兇巴巴,一眼瞥見冷不丁季櫻又要抬手,趕緊往后躲。
陸星垂在旁看著她二人瞎鬧,也不阻止,待得她兩個好容易消停了,沖季櫻一抬下巴:“現下可跟我說說你那邊的情況了?”
恰逢他們左近一大桌人剛剛結賬離開,雖則整個大堂吵鬧得厲害,他們這一小片兒倒是靜下來不少。
“嗯。”
季櫻便點了下頭,一只手猶自揪著阿妙不放,語氣卻沉了下來:“此番來京城,你也清楚我是打算弄明白一些事的,簡而言之,我與我爹談過了,他承認送走我,也與我詳細講述了過程,和我們所猜測的極其相似,可……任我威脅也好,裝乖巧也罷,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告訴我原因,于是,我便離家出走咯。”
她說到這里,習慣性地抬了抬眉:“我便是不明白,從他現下對我的態度來看,當年,他十有八九是為了我的安全,才將我送走的,可我一個暴發戶家庭的女兒,家里那么多人都無事,怎地偏生我會遇上危險?如今我回到家,他并未反對,是不是我可以認為,這危險已然解除?還有……”
她話沒說完,就這當口,旁側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是……季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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