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蘿一臉詫異,目光牢牢實實地釘在季櫻臉上:“她為什么回回給你撂臉子,你還能不知道?櫻兒,你雖是我親妹妹,但這會子我也不得不說一句——你臉皮可真夠厚的!”
石雅竹在旁噗嗤就樂了,率先進了雅室,也沒急著更衣下池子,見女伙計送了茶湯來,先就端一盞來嘗了嘗。
“你去京城的時候我同我母親來過流光池一回。”
她笑盈盈地道:“那次便發現,這鋪子上的茶湯當真好吃得緊,不提別的,單單為著這一口好茶,我都愿意一來再來。”
“那是陸公子先前送來的,一共四樣,現下你喝的這種入口最是極馥郁甘香,莫說是你,我也喜歡的。”
季櫻也笑著答,扯了季蘿在她身后也進了雅室,三個人的丫頭便也跟了進去。
幸而這雅室的池子原本就是為了容納四五個人一塊兒浸浴而設計的,眼下雖是人多了點,倒也算不得太逼仄。
“我這怎么能算是臉皮厚?”
季櫻在緊鄰著池子的矮凳上坐了,也端起一杯茶來,看著季蘿迫不及待地沖去屏風后換浴衣,直到這時候方才續上先前的話題:“真要論起來,咱們同馮秋嵐稱不上有仇,充其量不過是女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這都許久沒同她見過面了吧,她怎地還記著?”
“廢話!”
季蘿的聲音脆生生從屏風后飄過來,伴隨著衣物的窸窣聲:“回回都是她吃虧,你自然不往心里去,她能不記恨嗎?你試試你倆易地而處,現下你還不知道得惱成什么樣子呢!”
她動作極快,話音落下,人已是換了浴衣從屏風后鉆了出來,在兩人跟前轉了一圈,俏生生問“好看嗎”,卻又怕冷,壓根兒沒等到回答,便矮身下了池子,在熱水中一泡,發出極舒服的喟嘆。
“好看得很,這顏色襯我二姐姐最合適了。”季櫻托腮看她,贊了一聲,唇角翹得高高的,“回回都是她來招惹我,并非我去惹她,自討沒趣的也不是我,我當然不會惱——不過她今日這情形瞧著是真個有些奇怪的,我方才聽著,她好似在等什么人,卻又沒來?”
“這事我曉得。”
石雅竹不緊不慢喝過了一盞茶,也去屏風后換衣裳:“她與她那三個跟班鬧翻了。”
“咦?”
這話說得季櫻來了興趣,起身繞到屏風后:“你展開說說?”
“她成日里在那三個跟前作威作福你也是知道的。”
女孩子感情好,換衣裳什么的,倒當真是不介意在一處的,石雅竹往里讓了讓,給季櫻騰出點空兒來:“她爹是咱們榕州城的父母官,那三個家中都極需要縣衙門的人脈,做閨女的,自然得去和她做朋友,還要百般捧著她。即便她那人跋扈,三人心里有再多不高興,也不敢表現出來,尤其當中一個,父親還是馮知縣的副手,便更是戰戰兢兢,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可最近,那三個當中一位,定親了。”
“定親?”
季蘿泡得正舒坦,聽了這話,頓時興頭上來了,手打得池子里水花四濺:“哎呀,這事先前你怎地沒同我說?是哪個?”
“便是那個余家的二小姐,余愛芝。”
石雅竹在她身邊也入了池子,抿唇一笑:“聲音有些粗啞,生得倒還小巧,櫻兒一定有印象。定的是誰,你們必然覺得意外——正是京城來的那個梁公子,如今在弘雅書院讀書的……叫什么來著,我記不深了。”
季櫻換了浴衣,從屏風后出來,端起茶碗來正喝水,聞言險得嗆進嗓子眼里去。
沒聽錯吧,梁鵬飛那個登徒子,他也能娶上媳婦?
石雅竹說的那個女孩子,季櫻自然是有印象的,還不淺,從前回回相見,只要對方找茬,她便總不忘了要懟上兩句,氣得對方七竅生煙。可……不對付歸不對付,她也不愿意瞧見好好兒一個姑娘,同梁鵬飛那個渣滓扯上干系。
“那姑娘原來是姓余的么?”
季櫻冷笑了一聲:“怎么,她家大人沒長眼?怎么偏就瞧上了這一位,這是怕往后自家閨女的日子太好過?”
她先前同梁鵬飛的那點子過節,石雅竹和季蘿自然都清楚得很,此刻聽她這么說,心下也了然,只一味搖頭:“這是你我的想法,可那姓梁的,你也曉得家里有些來頭,有那起指望閨女奔個前程出來的人家,又怎會輕易放過?這親事你瞧不上眼,在外人看來,只怕還是余家高攀了呢。”
人家家的家務事,季櫻倒也沒興趣管得太多,心里嘆了聲,便又問:“且不扯那些了,我不明白,即便是那余家姑娘同梁鵬飛定了親,與馮秋嵐又有甚么相干,為何就鬧翻了?”
“都說了那梁鵬飛家里有來頭,也不知是怎么與那余愛芝兩個湊做了對,反正這事定下來之后,那余愛芝自覺身份高了,便有些不服馮秋嵐。”
石雅竹伸了伸手,示意季櫻也進池子來:“可那馮秋嵐是跋扈慣了的,對著她們三個照舊吆來喝去,余愛芝氣性大了,同她嗆過兩回,剩下的那兩個也往余愛芝那頭偏,這一來二去,可不就鬧了起來?我看方才那情形吶,今日多半是馮秋嵐為了講和,請那三個來流光池浸浴,想要重修舊好的,孰料那三個卻不買賬,竟是根本沒出現!她狼狽成這樣,又被你這老對頭給瞧個正著,她心里能痛快才有鬼了呢!馬上就過年,這幾日咱們家中都有宴請,打照面是少不了的,到時候,只怕還有戲看哩!”
“我怕是等她知道了這流光池是我的買賣,會氣得更厲害。”
季櫻輕笑一聲,橫豎與己無關,一句話,便將這事揭了過去。
三人在這小而溫暖的雅室中泡了半日,午間果真讓董鴛打發人去小竹樓叫了菜來。雖是天冷,那菜肴用隔熱保溫的食盒好好兒裝著,固然不及在酒樓中風味十足,卻也相差不大,熱乎乎地吃了,再閑聊玩了一陣,眼瞧著已過未時,方才慢悠悠地從雅室里出來,往前頭去。
這辰光,果然鋪子里空了許多,外頭廳中早已無人等候,就連大池子里,也不過零星還有幾個人——就快黃昏,便是再貪玩的女子,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伙計們都忙著各自的事,董鴛和季克之一個在柜臺里,一個在柜臺外,頭湊得挺近,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說什么。
許是聽見動靜,季克之轉過頭來,瞧見季櫻,立時笑了起來:“頭先兒就聽董掌柜說妹妹來了,還以為是來看賬的,怎么倒只顧著自個兒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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