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間便約好今日讓陸星垂來接,示意這會子瞧見他,季櫻并不意外,揚眸看看他,因為此刻心中正憋著火,便有些沒好氣。
這人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門,季櫻并未在陸府遇上他,這會子見了,才發覺他收拾得格外齊整,群青的袍子襯得身姿挺拔如松,眉眼也益發深濃俊朗,一派正直磊落。
陸星垂慣來是不喜歡用香的,這會子身上也只帶了點凜冽的風息,他一只手挑著簾,分明年紀輕輕,瞧著卻清冷沉穩遠超年歲。
被季櫻這么氣呼呼地一瞪,他略微一呆,緊接著便有點無奈地笑了起來:“怎么了,這是連我都惱上了?竟氣得這樣兇嗎?我今日可沒惹你。”
好脾氣得簡直不像個武將。
他這一來,阿偃趕忙從車頭跳了下來,見狀趕緊拽拽他袖子,沖他一個勁兒努嘴搖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意思很明白了:眼下火氣正盛,喊打喊殺吶,我已卒,您萬事小心……
陸星垂淡淡瞥他,唇角牽了牽,心說萬事也得回了家再說,剛要發話,卻聽季櫻在車里開了口。
“你如何?”
語氣有所緩和,是在問他今日去皇城的情形。
他也就柔聲答:“得了些賞,封了個明威將軍,不過是個銜兒罷了,至于實職,只怕還要等上一段日子,照我估計,若非羽林衛,便是要外調了。”
聲氣兒淡淡的,仿佛此事稀松平常。
季櫻對于本朝的官職,也只知道個大概而已,心中曉得無論文臣武將,既入了仕途,便少不得要經歷外調的過程,因此也不覺詫異,點了點頭,竟還沖他露出點笑容來:“如此,往后可不能喚你陸小將軍,是真真正正的陸將軍了。”
只不過那笑容多少有些勉強,顯然是強自抑住了心頭的不悅。
陸星垂一個沒忍住,伸手抹了下她眉間的糾結,旋即離開:“季三姑娘還是頭回笑得這樣丑。”
季櫻:“?”
“你說我丑?”她瞬時瞪圓了眼,“嗨呀,果然男人信不得,這才剛封了將軍,連說話的口氣都變了!”
這實實在在帶了兩分嬌嗔的輕斥,叫陸星垂聽了心里一陣軟,唇角的弧度大了些,并不與她爭辯,拍拍她的頭:“有什么話咱們回去再說。”
替她將簾子拉嚴實,看著她馬車先走,自個兒翻身也上了馬,同阿修兩個跟在后頭,一路回到大將軍府。
不想在大門外,正正好遇上了茶會歸家的陸夫人。
當娘的那點子心簡直昭然若揭,從小窗上瞅見季櫻同陸星垂一道回來,那股子喜悅壓都壓不住,嗓門都脆亮了兩分:“啊呀,你們怎地湊到一路去了?”
此番來京,季櫻與陸星垂在一路的時間多了去了,也不知她在高興個什么勁兒,當著她的面,自然不能表現出一星半點的不高興,少不得換了張歡歡喜喜的面孔,笑著道:“在外頭大路上正好撞見了,便一起回來。沒成想,在門口又與您湊到一處了。”
“這就叫有緣吶,可見咱們就該是……”
到底是考慮到姑娘家面嫩,“一家人”三個字陸夫人沒有說出口,只笑逐顏開:“快快,回家去,坐下了咱們再好好說話。”
陸星垂沒開口,往季櫻那邊看了一眼。
“咦?”
陸夫人很看得懂眼色,忙問:“怎么,你倆有事兒啊?無妨無妨,你們年輕人,有話便自管去說!”
說罷就催著車夫趕緊進門去,仿佛片刻也不愿留在此地做個锃光瓦亮的大蠟燭。
“上午咱們不是說好了,下午要陪您一塊兒喝茶閑談的,我買的東西還想給您瞧瞧呢。”
季櫻忙喚住她:“況且今日陸家公子去面圣,想必您也盼著知道是何情形吧?”
“嗐!”
陸夫人揮揮手:“咱們倆什么時候不能聊,左右又不是什么正事兒。至于星垂——大概會是什么安排,他爹一早都同我講過了,這會子他好好兒站在這里,那便是沒出岔子,又何必急于一時?等你們都閑了再說,啊,再說!”
話畢就將簾子一撂,再不搭理季櫻,徑直讓馬車進了門。
季櫻哭笑不得,轉臉與陸星垂對視一眼:“那……”
“你先回去,等下我來找你。”
陸星垂倒是果斷,點點頭緩聲道了一句,便與她兩個一前一后也進了陸府。
約莫兩刻之后,兩人在季櫻住所旁的小花園里碰了頭。
陸家人少宅子大,主人家又素來不過于使喚人,眼下這辰光,內宅之中沒幾個仆從往來。
兩人尋了個亭子坐下,阿妙立在一旁陪著,季櫻就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同陸星垂說了說。
陸星垂皺眉聽得仔細,也就明白,適才見面時,她為何會氣成那樣。
先是疑心自個兒被人算計,裝進了套子里,轉頭一出家門,又察覺有人在盯梢,這若還能安之若素半點不窩火,那也就不是她了。
他挑了挑眼皮,往季櫻臉上一掃。
也是難為她,這般年紀,便沒個安生的時候。
“事情就是這樣。”
季櫻說得口渴,端起一旁的飲子輕抿一口,對著陸星垂,仍舊有點氣鼓鼓的:“你說,會不會是我自個兒先亂了心?不計是誰,我都懷疑人家待我別有用心,或許那溫恒云,壓根兒就只是隨口一提……”
“謹慎不是錯處。”
陸星垂與她面對面,語氣溫和沉靜:“若你覺得此人言行,與他一貫的性格、習氣相悖,那你的懷疑就有道理。況且,細細想來,這事情也的確過于巧了。你可還記得,你頭回見范文啟時的情形?前腳剛見了溫恒云,后腳便與他二人在同個酒樓相遇,這之后不久,溫恒云更是安排了你與范文啟去辦同一件事,免不了要接觸、交流,范文啟便順理成章地與你熟識,嘴上說許多事不可告知與你,實則卻一樣都沒漏,叫你全知道了——在我看來,這世間所有的‘順理成章’,十之八九都是人為安排。”
季櫻輕輕地舒了口氣。
他這想法與她不謀而合,叫她添了兩分篤定,此事并非她無端猜疑,頓時心中松快了幾分:“是,包括那幢不知來歷的荒宅,現在想來,也是范文啟刻意引導我去查的。可……那四周實在是被清得很干凈,又已過了二十年……”
“是。”
陸星垂頷首,話說得干脆利落:“再拖也沒意義,我這就去同我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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