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晏梗著脖子,皺著眉頭:“大哥,你這是小看我。”
太子微笑,道:“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吧,老三封王的詔書已經擬好,等到給他把封地定下來,就要詔告天下了。”
柴晏眨眨眼睛,他覺得太子的表情透著古怪,怔了怔,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對了。
“只封三哥?二哥呢,我呢?”
太子強忍著想要哈哈大笑的沖動,板起臉來,道:“父皇說了,老二和你,什么時候把親事定下來,就什么時候封王。”
柴晏氣得跺腳:“大哥,你還是我大哥嗎?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你應該清楚,我和二哥不一樣,二哥想當和尚,我可不想。”
太子好整以暇:“老二可沒說他想當和尚,怎么,他和你說了?”
“那倒沒有。”柴晏沒好氣地說道。
“行了,若是還沒有想好要什么獎勵,大哥就替你記著,你什么時候想好,就什么時候來要,一直有效”,太子伸手摸摸柴晏的腦袋,“已經分府了,可也要經常回來,娘總是惦記你。”
柴晏抬起眼睛,眼眶發紅:“三哥封王,是不是就要就藩離京了?”
“父皇的意思,是想讓你們全都留在京城,當然,若是你們執意要走,父皇也不會反對。”太子說道。
柴晏心頭一動,問道:“福王呢,如果命他回京,他恐是不會答應,又會鬧出夭蛾子。”
太子問道:“小七,你有辦法了?”
柴晏想了想,道:“柴薈留京,讓柴承去保州府。”
太子雙眼微瞇,朝著柴晏的腦袋來了一記:“臭小子,鬼主意倒是不少,我和父皇商量商量,給你找個地方去觀政。”
“好哩。”
柴晏說完就走,剛走幾步又被太子叫住:“去看看娘。”
當年江皇后在生下三皇子柴益之后,接連生下一女一子,都是落草便夭折了。江皇后大受打擊,jing神萎靡,有一次,她獨自從屋里出來,恍恍惚惚地向湖中走去,被年僅十歲的太子看到,將她拖了上來;還有一次,她把丫鬟們打發出去,自己在屋里懸梁,當時還是裕王的皇帝恰好回來,將她救下。
好在后來柴晏出生了。
柴晏生下來就健康漂亮,哭聲洪亮,隨著他一天比一天調皮搗蛋,江皇后的狀態也越來越好,在和小兒子斗智斗力的過程中,每天神采奕奕,百病全消。
上午的時候,江皇后見了兩位命婦,聽太醫來報,三皇子妃又有喜了,江皇后大悅,讓人送了一大堆東西過去,又讓人去叮囑太子妃,把柴浩小時候穿過的衣裳找幾件送去三皇子府。
忙完這些事,江皇后便靠在貴妃椅上聽楊素云讀書。
楊素云讀的是前朝滄海叟所著的一本游記,這本書江皇后已經聽過幾遍,快要能背下來了,楊素云讀了上一句,她就知道下一句,雖然寫得有趣,可是江皇后聽著聽著,還是打起了瞌睡。
正在這時,一名內侍躡手躡腳走進來,楊素云看他一眼,內侍壓低聲音說道:“楊姑姑,七殿下來了。”
內侍的聲音很低,正在假寐的江皇后還是聽到了,她立刻來了jing神:“快讓他進來。”
柴晏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打破了一室寧靜。
殿里檀香裊裊,柴晏揉揉鼻子:“娘,您要學二哥出家了嗎?那您還是修仙吧,修仙不用剃光頭。”
江皇后只要看到小兒子,便是滿血復活。
“你回京城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瘦了?也黑了。”
“我挺好的,娘,您倒是長胖了。”柴晏說道。
江皇后下意識地低頭看看,好像是胖了。
柴晏:“我沒想來,是大哥逼著我來的,我不喜歡進宮,您知道的。”
當年他離家時,他的家還在王府里,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等他再回來時,他們家已經離開封地,搬進京城,偌大的皇宮里,只住著爹娘和大哥一家。
姐姐和姐夫要回來,需要提前遞牌子,三哥一家連同他,全都被轟出去分府單過了。
用民間的說法,他們分家了,三哥和他,就是被分出去的。
柴晏覺得,他已經沒有家了,皇宮不是他的家,他回來做什么?
江皇后卻無法理解他的感傷,問道:“我前兩天讓人給你送了補品和藥材,你回府記得要用。”
柴晏翻翻眼皮:“改天我讓人送回來,您給父皇和大哥用吧,我還年輕,用不上。”
“路上可還順利,有沒有受委屈?”江皇后又問。
母子倆聊了幾句,江皇后問道:“我聽說你們臨走之前,陸錦行正在和蘇家大小姐議親,議得如何了?”
柴晏:“您別聽那些命婦們胡說,蘇家大小姐長了個塌鼻子,陸錦行看不上,沒有議親那回事。”
“他們相看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塌鼻子?”江皇后好奇。
“不是相看,是那位蘇家小姐去找陸錦行,陸錦行走到哪里,那位蘇小姐就能找到哪里。不僅是塌鼻子,而且鼻孔朝天,陸錦行嚇得不成,我原本沒想帶他去辦差,是他主動請纓,說他在京城住不下去了,一定要出去躲一躲。”
柴晏說到這里,哈哈大笑。
江皇后嘆了口氣:“你看看陸錦行,都能被小姑娘追得到處躲,你怎么就不能?”
柴晏一拍腦袋,站起身來:“娘,我該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柴晏說走就走,直到他走遠了,江皇后才恍然大悟,這小子是急著去見顏姑娘吧。
江皇后又嘆了口氣,對楊素云說道:“年輕真好啊。”
十三歲的時候,她隨母親到京城親戚家祝壽,在壽宴上巧遇十五歲的柴冀,后來她去上香,又一次遇到柴冀,再后來,她去書鋪買書,還是能遇到他。
那時她以為真的是巧遇,后來才知道,除了第一次以外,后面的相遇都是柴冀的安排。
她是名門淑女,出自世家大族,家里的規矩很多,她知道自己不能和柴冀私下見面,可是卻忍不住,總想看到他。
后來母親得知這件事,便提前帶她回了中原。
江家世代書香,不想與皇室聯姻。
不能見面的那兩年里,柴冀給她寫了很多信,幾乎兩三天便是一封,她卻從未回信,但是那些信卻被她珍藏起來,夜深人靜時,她便會拿出來看,她以為那是她和柴冀是沒有將來的,她會在與別人成親之前,把這些信全部付之一炬。
后來孟家登門,孟老夫人說服了她的祖母,就在她及笄的那一天,賜婚的圣旨到了,孟老夫人將淑妃娘娘賜的金簪插到她的頭上
“顏家的姑娘已經及笄了吧?”江皇后問道。
楊素云點頭:“已經及笄了。”
江皇后笑道:“及笄了好,及笄了好。”
柴晏也覺得顏雪懷及笄了是真好,及笄了就該出嫁了。
只是顏雪懷卻不這樣認為。
她覺得早戀無所謂,可是早婚是萬萬不行的。
剛剛送走柴晏,董萬千便問她:“你們是不是快要成親了?你們成親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住在你們家了?”
顏雪懷瞪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要成親了?”
“兩只眼睛全都看到了,晏七出去辦差還不忘給你帶禮物,還說你們不是要成親了?”董萬千說道。
柴晏給顏雪懷帶來一匣十二只不同款式的花簪,給李綺娘和小滿也帶了禮物,就連長住在青萍巷的董家姐弟也有份。
顏雪懷擺弄著那些簪子,柴晏這個騷包,無時無刻不忘提醒她已經到了年紀該出嫁了。
宮里,太子去見了皇帝,把柴晏提議讓柴承就藩保州府的事說了,皇帝微笑:“這不是和你想的一樣嗎?你們兄弟這次想到一起去了。”
太子便道:“父皇,小七在平城,以及此番賈士君的案子上無有出色表現,兒臣想讓他到六部觀政,您看如何?”
皇帝頷首:“那就去刑部吧,讓傅文明看著他,朕還放心。”
次日早朝,皇帝連頒三道旨意,三皇子柴益封端王,寧王柴承賜藩保州,七皇子柴晏刑部觀政。
保州與平城接壤,州城與平城府相隔僅一百余里,而太皇太后所在的白鹿山,便在保州府與平城府之間,這便是讓柴承替先帝柴冉敬孝,承歡膝下了。
消息傳出,百姓們紛紛稱贊皇帝仁慈,太皇太后先后痛失兩個孫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若說不傷心難過那是不可能的,現在孫子雖然沒有了,可是有重孫子,什么,重孫子是過繼的?過繼的也一樣,都是姓柴的。
只有一小部分人在悄悄嘀咕,保州與平城離得那么近,簡直和一個地方沒有兩樣。
一地兩藩王,這是要相互制約啊。
福王根基深厚,寧王初來乍到,又只是個小小孩童,誰勝誰負,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是寧王背后是寶安王府啊,他有親生的祖父和父親,還有一大堆叔伯,這些都是他的親人,他們能幫他。
果然,很快便又傳出新的消息,鎮國將軍柴延年,與兩個弟弟,連同各自家中女眷,一起陪同寧王就藩。
柴延年是寧王的親生父親,由他照顧四歲的寧王柴承,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此時的京城已經入冬,柴晏去了刑部觀政,每天上衙下衙,生活規律,晚飯要么在李食記,要么就在青萍巷。
無論是李食記的伙計,還是青萍巷里夏二姐等人,都把他當成了老板娘的準女婿,李綺娘對他的態度還是淡淡的,但是每次柴晏來了,她都會親自下廚。
日子如水,緩緩過去,這一天柴晏帶了柴浩出宮,半路上刑部堂官傅文明讓人找他,刑部那邊臨時有事,讓他回去。
柴晏想讓人把柴浩送回東宮,柴浩死活不肯回去,無奈之下,柴晏只好把他送去了李食記。
小滿和董小白還沒有放學,李食記也還沒到上客的時候,后廚里都在忙碌,柴浩這里看看,那里摸摸,這里的人,除了從平城來的幾個人以外,別人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當他是老板娘準女婿的小侄子。
代大廚抓住柴浩的手,瞪著眼睛:“餓了就說話,不許偷吃。”
待到小滿和董小白放學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柴浩吃得滿嘴油光。
李綺娘見三個孩子湊齊了,也就不再管了,開了一間平時不常用的偏僻雅間,讓他們在里面做功課。
大牛從外面跑進來,手里拿了一封信:“老板娘,國公府的人送信過來。”
國公府不是第一次送信,齊慰的信件是通過軍驛送到京城,再由國公府的人轉交給李綺娘。
李綺娘連忙擦擦手,接過信回到做帳的那間小屋。
齊慰在信上說,他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福生也跟著一起回來。
李綺娘看看日期,齊慰此時應該已在路上。
李綺娘把信放手,走出小屋,便忙活起來。
整個下午連同晚上,李食記的人都覺得老板娘像是在趕時間。
晚上,東宮來人,接走了玩得不亦樂乎的柴浩,順便帶來了太子妃的禮物,禮物是給小滿和董小白的。
給小滿的是一方古硯,給董小白的則是一只小玉馬。
東宮來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嬤嬤,說話也很是客氣委婉,只字未提東宮和太子妃,稱呼柴浩也是小公子。
小滿心知肚明,可是董小白卻不知道,他扯著柴浩大聲說道:“耗子,下次你再來就直接到學堂外面等著我,我們學堂不遠有處林子,我帶你去那兒打鳥。”
“大白,你要說話算數,對了,你別忘了要給我一個彈弓的,你上次說過。”柴浩聽說董小白給了小滿一只彈弓,他也想要。
“好,下次我從家里拿過來,你來了就給你。咱們交換。”董小白揚揚那只小玉馬,用彈弓子換小玉馬,不虧。
三個小孩依依不舍,如同生離死別一般,直到柴浩跟著老嬤嬤走了,董小白才嘆息道:“耗子真慘,又要失去自由了。”
這一次,小滿沒有反駁,他鄭重點頭:“沒錯,耗子回去,就像坐牢一樣。”
他深有同感,宮里的日子和現在相比,可不就像坐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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