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娘子似無奈搖搖頭:“咱們這位知縣娘子啊,姓馮,名梓蕰,今年不過二十出頭,乃世家出身,祖輩入過內閣為相。脾性怎么說呢,有才是有才,但小孩心性,說話辦事全憑喜好,有些人覺得她脾性難以捉摸,有些人又覺得她好說話得很,端看那人入不入得她的眼。”
鐘云煙笑道:“關娘子博學多才、淡泊名利,定是入得了咱知縣娘子的眼。”
關娘子聞言哈哈一笑,“你倒是會說好聽話。我與知縣娘子不過相差三四歲,又都愛書法,倒也算趣味相投了。”
鐘云煙也跟著笑了下,接著又正色道:“關娘子,我打算在咱們縣里做些生意,這許多規矩我也不懂,是不是該去拜見一下知縣娘子?”
關娘子挑了下眉:“你要做什么生意?若是小買賣便罷了,若是做大買賣,那最好是到知縣娘子那兒過下臉的。”
“我打算辦間酒坊,這酒帖也不知難不難辦?”鐘云煙回道。
關娘子怔了下,反應過來后笑了下,沖鐘云煙眨了眨眼:“這酒帖嘛,換成旁人,估摸要被咱這位知縣娘子坑上一大筆銀錢,但若你去要,她一準開給你。”
說著她指了指經書,又道:“就沖你這字,她也不會為難你的。”
鐘云煙聞言面上一喜,沖關娘子拱了拱手:“那還勞煩關娘子為小妹引薦一番了。”
關娘子頓時睨了她一眼:“你都自稱小妹了,為何不喊我一聲姐姐?”
“關姐姐。”鐘云煙從善如流道。
關娘子又換上了笑臉:“那成,我晚些時候把這經書給知縣娘子送過去,到時問她約個飯局,得了準信我再去你家找你。”
鐘云煙連忙謝過關娘子,又道:“不若飯局就約在原先的許家酒肆吧,那酒肆如今被我盤下來了。”
關娘子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她可知道那許家酒肆什么價的,鐘云煙前些日子還窮得叮當響,也就在她這兒賺了一百一十兩銀子,這經書的二百兩銀子她還沒結呢。
如今這小娘子竟已經盤下許家的酒肆,還弄起酒坊來了。
她不由伸手點點鐘云煙的腦袋,怒其不爭道:“你長了這jing明的小腦袋,不去拜師科考非要去從商,是掉錢眼子里了吧!”
鐘云煙扯唇笑了笑,也未辯解。
她在鋪子里跟關娘子喝了會茶,再借了些書籍,帶著二百兩銀子回了家。
當天下午關娘子就給了她準信,說是約了知縣娘子明日未時去她的酒肆,鐘云煙又拉著關娘子在她家吃頓晚飯,才把人送走。
又差了徐映雪去通知李掌柜,明日多準備些好酒好菜,她要招待貴客。
晚上洗過澡,想了想,她去找了林玉。
來到西廂門前敲了敲門。
等了會兒,才有人打開門。
林玉穿著一身白色褻衣,許也是剛洗過澡,這會兒他的頭發還是濕的,烏發披散在肩上,與他白色的褻衣黑白交纏。
他的皮膚白得通透,如今臉上的傷痕又淡了一些,那jing致的五官和臉型輪廓,竟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感。
鐘云煙在仙靈界生活近萬年,也算閱美無數,可看到林玉此刻的模樣,也不由怔了下。
她擰起眉,總覺眼前之人說不出的熟悉感,可又想不起在那里見過。
林玉看到鐘云煙也有些驚訝,這還是鐘云煙第一次主動找他,且在晚上。
他愣怔過后唇角扯出一抹笑來,但很快又壓了下去,倨傲地抬起下巴:“你有什么事?”
“進去說話。”鐘云煙回了聲,便抬腳越過他,走了進去。
林玉看了眼她的背影,偷偷勾起一抹笑,關上房門。
鐘云煙在廳內坐下,看向他:“倒也用不著關門。”
林玉的臉霎時板了下來,也沒再開門,走到她身邊坐下,冷哼一聲:“你大半夜來我房中,是想做什么?不知道男兒清譽多重要嗎?”
鐘云煙垂下眸子,不走心道:“抱歉,突然想起來些事想問問你,一時情急倒忘了這茬。”
“哼!什么事?”林玉瞪了她一眼。
“這柳河縣的知縣娘子姓馮,名叫梓蕰,聽說是世家出身,祖輩入過內閣為相,你可認得?”鐘云煙問道。
林玉聞言思索了一番,才道:“馮梓蕰,她今年多大了?”
“不過二十一歲。”
“她何時上任的?”
“去年上任。”
“那估摸就是了,禮部有位姓馮的大人,她的女兒去年殿試中了二甲,皇……祖母還夸過她,沒想到來這小地方了。”林玉說道。
“那馮家什么情況?”鐘云煙問道。
林玉不由冷哼一聲:“禮部那一群人古板得很,再說那馮大人不過區區一四品官,即便祖輩出過相才,到她這一輩也沒落了,我哪里注意過她家。”
鐘云煙看了他兩眼,沉默一瞬,才起身道:“你歇了吧,我回了。”
林玉連忙站起身來,扯住鐘云煙的衣袖,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鐘云煙瞥了一眼他的手。
“四娘,我怕,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林玉小聲道。
鐘云煙聞言思索一瞬,又端正坐了下來。
林玉也坐了下來,卻低垂著頭沒再說話。
兩人沉默半響,鐘云煙才開口問道:“你還想回家嗎?”
林玉有些茫然地看向鐘云煙:“你問這個作甚?”
“我明日要見那馮知縣,她母親在京為官,你又同她不熟,想來也不會引起那位的注意,我明日可以幫你試探一番,若是……”
“不要!”
鐘云煙話還未說完,便被林玉打斷。
林玉抓住鐘云煙的衣袖,急道:“我如今除了你誰都不信!”
鐘云煙怔了下,旋即說道:“我只打算試探一番,也未說就會信她,事關你我性命,我怎會輕易信人,再則那馮家不定有無用處。”
林玉咬了咬唇,看了鐘云煙半響,又松了手,喪氣地垂下頭:“我不想回去了,我害怕,在這兒也挺好的……”
說著又落下淚來。
“我先前在涇州,找了那知州娘子報出身份,結果她假意順從我,誰知竟是鄭家的走狗!我察覺事情不對,從她手中逃了出來,可那涇州城門處守了好些官兵,就連乞丐出城也要被盤查,我東藏西躲兩日都無法出城,后來遇到城內一群流民鬧事,被官差毆打驅趕,我情急之下毀了臉,混在流民之中,才得以出城……”
那段日子他經歷了那么些事,當時并不知多害怕,可近兩日也不知為何,他回想起來竟是后怕不已……
“四娘,我怕,我真的怕了,先前我還恨,還怨,可我現在不想了,不想了……”
鐘云煙默默聽完,嘆了口氣,思索他原是玉葉金枝,落到這等田地也是可憐。
想到最初見他時,只覺他機警又果決,不想如今膽子竟變小了。
最終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罷了,那等富貴舍了去,未必不是好事,只要你在我身邊一日,我便護你一日,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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