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從勤學堂回府,唐小白沉思了一路。
午食后,沒有如平日一樣回明月樓,而是徑直去了周荀那里。
“庭州的戰事有什么問題嗎?”唐小白開門見山問道。
周荀愣了愣。
這也太開門見山了。
“二小姐何出此言?”
唐小白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在張小先生那里看到的說出來:“我看到張先生桌上有一張草圖,似乎就是在分析庭州戰事。”
“二小姐看得懂戰事分析圖?”周荀震驚。
唐小白囫圇點頭:“略懂,略懂,主要靠猜。”主要畫得太像中國地圖某一塊了,她聯想了一下,就想到了庭州。
周荀又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搖頭:“庭州的戰事沒什么問題,國公已收復庭州。”
“但戰事還沒有結束?庭州局勢還不穩?否則張先生為什么要分析庭州戰事?”唐小白追問。
有問題才需要分析。
張小先生連皇子公主都不教,跑來顧氏教啟蒙兒童,可見是個淡泊名利之人。
他關心戰事,關心的應該只是戰事本身,不像他們利益相關。
周荀點頭:“還沒抓到突厥可汗,算不得完勝,但只要國公還在庭州,庭州的局勢就是穩的,抓到突厥可汗也是遲早的事。”
唐小白腦中靈光一閃:“所以陛下要阿爹回京?”
張小先生是對邊關戰事有所憂慮,才會想到分析。
如果燕國公在庭州,那就沒有什么值得憂慮的。
除非,燕國公不在——
庭州大捷,奏章施壓,妥妥的一副功高蓋主、目無君上作風,換了她是皇帝,也不想看到燕國公再繼續坐大。
哪怕臨陣換將也在所不惜。
“陛下會找個借口要阿爹回京,是不是?”
周荀訝然失笑,正待開口——
“先生,顧五郎請見!”
唐小白一愣。
顧回?他怎么來了?
顧回進來看到唐小白也頗為意外,施禮過后竟一時不知該不該開口。
唐小白福至心靈:“是不是要說我阿爹的事?”
顧回猶豫了下,點頭:“太子壽辰在即,陛下有意舉行大禮為太子祈福,張先生向家父進言,稱陛下或將令姑父回京獻俘。”
獻俘確實是大禮。
但跟太子身體好不好有半毛錢關系?
“還請先生去信,庭州未穩,姑父暫時不宜回京。”
唐小白皺眉。
庭州未穩,這種理由能擋得住?
“庭州未穩,也擋不住他另外派人把我爹換回來啊!”
張隱估測得不錯。
九月二十,令燕國公父子回京獻俘的詔令已經發出。
據不可言說的內部消息稱,詔書中還任命了一名庭州刺史來接手剛剛收復的庭州。
“不知道能不能讓我阿兄代父回京,但也挺添堵的,”唐小白越想越煩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太子的生日怎么這么不是時候?”
李穆筆端一顫。
一筆誤,全篇毀。
李穆掀去寫毀的一張,隨手捏緊揉成一團,微滯,低聲道:“前者燕國公聞長女遇襲,方寸大亂之下,或不慎負傷,唐小將軍身為人子,理應侍奉不離。”
唐小白眼睛一亮,隨即疑惑:“這樣可以嗎?會不會趁機要我爹回來養傷?”
“有些傷不宜長途跋涉。”
小姑娘聽了眸光閃爍:“索性重傷?”
李穆心中一動:“主將重傷,或引敵來犯……”
唐小姑娘一躍而起:“我去找周先生!”
“二小姐——”
小姑娘雀兒似的歡快撲棱回他面前。
李穆捏了捏想拍她腦袋的手,輕聲道:“不要提是我說的。”
她雖目露不解,仍聽話地點了點頭。
李穆心口一熱,還是沒忍住摸上了她的腦袋……
庭州大營。
唐子謙撣去身上的雪沫,剛要進中軍帳,突然,里面傳出一陣朗朗笑聲。
“阿爹,什么事這么高興?”唐子謙掀簾子入內笑問。
唐世恭將手里的信往案頭一放:“你來看看,小白都會給咱們出主意了!”
唐子謙忙快步上前拾起細讀。
信是周荀寫的,令快馬加鞭趕在御使之前送到,說的是即將到來的詔令的對策,但周荀特別在信中提了一句:二小姐獻計。
唐子謙看罷也哈哈大笑:“小白都會獻計了!還跟阿爹不謀而合!厲害!厲害!”
話是這么說,心里也沒真當回事,猜測著應該是小女孩兒偶然說了什么,周荀便玩笑添了這么一句。
畢竟他家小妹也才九歲……九歲,是多大呢?
唐子謙回憶了一下幼妹的樣貌,卻只有一片模糊,不由感慨:“阿爹,我都快記不清小白的樣子了,我們什么時候回家看看?也不知阿娘的身子好點了沒?欺負嬌嬌的那些個我總得回去揍回來……”
唐世恭的眼神也恍惚了下,隨即笑道:“等拿下鷹娑川,你先回去,我們府里那個,也該送走了——”
燕國公重傷的消息傳回京城,體弱多病的燕國夫人當場昏厥。
隨后,燕國公府閉門謝客,聲稱要為燕國公抄經八十一卷供奉佛前。
于是,唐小白只好被迫休假,蹲在家里抄經。
不但自己抄,還拉著李穆一起抄。
“三天要抄九九八十一本呢!怎么就這么喜歡抄經……”唐小白一邊抄,一邊嘀咕。
據說要做出她們母女三人廢寢忘食、嘔心瀝血抄經的姿態,她也只好找人一起抄了。
偶然一抬頭,卻見小祖宗還遲疑著沒有動筆。
“怎么了?”
“我抄……合適嗎?”李穆覺得下不了筆。
上回代筆抄經,是替自己抄,這回是為唐世恭——
再怎么說,他還是儲君,為一個臣子抄經祈福,合適嗎?
“怎么不合適?”唐小白不以為然,“九九八十一卷呢!我娘那邊也是讓身邊人代抄——”忽有所悟,“你是不是覺得太多了?要不我讓阿元也來抄——”
“二小姐,阿元求見!”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阿元不是空手來的,手里捧著一大摞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李穆蹙眉瞄了一眼,覺得仿佛比他平時練字的時候些得還端正些。
“這是我昨晚抄的經書……我、我也想為國公祈福……”他將懷里的手稿奉上,看著唐小姑娘的目光有些忐忑,仿佛怕她責罵拒絕。
李穆眉心皺得更緊。
這小子,恁會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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