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行遠后,李穆挑燈剪燭,拆開剛拿到的信。
正待展閱,門外忽報:“秦小姐來了!”
李穆蹙眉:“不見!”手中展開信件。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如涓涓溪流漫過,溫溫的,潤遍全身,再無處不好。
他不自覺軟了眉眼,唇角微微彎起,逐字逐句地看著唐小姑娘的來信。
“時已入冬,剿匪多在山間奔走,料比京城寒涼,勿忘添衣加食……”
那是肯定的,他的冬衣都是她備下的,早就穿上了;加食——
李穆猶豫片刻,朝外吩咐道:“煮碗羊肉湯餅來!”
“這么晚還吃羊肉?嘖嘖,不怕燥熱嗎?”門外傳來秦容戲謔的笑。
她怎么還在?
李穆皺了皺眉,沒理會,繼續看信——
“初次隨軍,或有不順,遇事望冷靜勿怒……”
不順么?
也沒什么不順的。
雖然出京以來,行軍遲緩,到現在一個匪寨都沒拿下,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怎么會為這種事動怒?
“誒!我聽說,常山郡王妃沒了,你那位袁少俠是不是要走了?豈不是只剩我們倆了?”門外又傳來秦容的聲音。
怎么還沒走?
李穆眸色一沉,正要發話,瞥見信上“勿怒”二字,又忍下不理。
“現常山郡王妃歿,李世子必回鎮州奔喪,阿兄又重傷未愈……幸而還有秦小姐……”
李穆又皺眉。
什么意思?
唐子謙不說,李行遠也算了,秦容算什么?
在她眼里,連秦容都比他強?
“吱呀——”門突然被推開。
秦容捧著一只托盤笑盈盈站在門口,托盤上一只大碗冒著騰騰熱氣。
李穆見了她便臉色一沉:“誰讓你——”
“噓——”秦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外使了個眼色。
李穆也聽見了隔墻走近的腳步聲,眉間一蹙,沒有再說什么。
“看你這么晚沒睡,我讓人給你做了碗羊肉湯餅,趁熱吃吧!”秦容站在門口柔聲道。
屋內燈光如霧如紗地籠在她身上,即便只是一個背影,也教繞廊走來的人看得神色一癡。
但只驚鴻一瞥,美人兒就進去了。
來人抹了抹嘴,快了幾步上前,嚷道:“秦宵!慶王殿下召見!”
“唐子謙還乖不?”慶王每回見了李穆,第一句都是問唐子謙,心虛忐忑得目光直閃。
李穆神色淡淡行禮答道:“已令重兵把守,不曾踏出房門半步。”
“好、好!”慶王眉開眼笑。
“不知殿下相召,所謂何事?”李穆問。
不過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說話時也規規矩矩垂手低眸,但不知為何,慶王對著他總覺得心里發毛。
被他一問,目光下意識飄向屋內一眾宇文家的將領。
為首的宇文博接到慶王暗示,清了清嗓子,道:“你小小年紀,又沒帶過兵,明日攻拔龍門寨的事就交給我們,你留殿下身邊護衛左右!”言辭之間,極為傲慢。
宇文博論輩份是慶王的堂舅,官居正五品,對秦宵這么個無官無職的毛頭小子根本看不上。
哪怕見他囚了唐子謙,又奪了唐子謙的兵符,也只覺是唐子謙重傷未愈,才被個小毛孩偷襲得手,并不以為意。
但他說完這一句之后,就見那少年眼皮一掀,看了他一眼。
那雙眼,黑漆漆的,不知是不是角度關系,竟一點光也沒映進去,襯著堅硬冰冷的青玉面具,森冷得好似鬼魅。
宇文博被他這么一看,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這時,少年又垂下了目光,語氣平靜地說了一個“好”字,沒有更多的反應。
宇文博卻因為自己剛才莫名其妙的怯意突然羞惱起來,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比剛才更加蠻橫:“反正你不會帶兵,唐子謙的兵符也給我們吧!”
李穆再次抬眸,看了宇文博一眼,語氣淡淡道:“宇文郎將不會覺得唐子謙手下只認兵符吧?”
慶王及宇文氏眾人臉色俱是一變。
確實,唐子謙這次帶出來的,都是燕國公府家將,并不是簡簡單單用兵符就能調動。
甚至唐子謙身邊的親兵也沒那么好對付,還得虧秦宵出身燕國公府,才能在唐子謙沒有防備之下偷襲得手。
而如今唐子謙“稱病”,也只有秦宵拿著兵符才調得動燕國公府的家將。
但他們冒著得罪燕國公的風險囚禁唐子謙,不是為了讓秦宵這么個名不經傳的小子逞威風。
宇文博朝慶王使了個眼色,眼里兇狠之意閃過。
要是唐子謙那支軍隊不聽話,他們不介意多殺幾個將領!
“不過——”這時,“秦宵”又開口了,語氣依舊淡淡,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可以抽調一支隨宇文郎將明日攻寨。”
宇文博心中一動:“多少人?”真要見血了,回去也不太好交代。
“百人!唐子謙共領兵五百,分作十隊,每隊抽調十人,各隊之間相熟有限,方便宇文郎將驅使。”
宇文博一邊狐疑打量這少年,一邊思忖。
少年人也有狡猾如狐的,這秦宵既然深得皇帝看中,也不會一無是處,會不會是在坑他?
但……
宇文博心念一轉,朝慶王點了點頭。
慶王拍板:“就這么定了!”
“他們應該是想用這一百人探路——”唐子謙放下藥碗,接過辛夷遞來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慢條斯理地說,“宇文博既想立功,心里又沒底,最好能踩著我這一百人上去,如此,不但損我人手,還能把這筆帳記在我自己頭上,回頭告我個指揮不力。”
“擇身法靈敏者,入山即散,保存實力。”李穆道。
唐子謙當然沒有被軟禁,更沒有被奪兵符。
兵符是他當著所有心腹將領的面交到李穆手里的。
慶王不想剿匪之功被分,巧的是,他們也不想。
因此將計就計,由李穆叛變囚禁唐子謙,拿到唐子謙手里的軍隊。
接下來,就等宇文博也主動交出手里的軍隊,由李穆去拿下龍門寨這記首功。
只是——
唐子謙看著眉目尚嫌青澀的少年太子,有些擔憂:“李行遠走了,我還被禁著,殿下一個人行不?要不帶上秦容?”
李穆突然想起唐小姑娘信里如出一轍的質疑,眸色頓時一沉。
“孤如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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