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謙在鄯州的鄯城有一座將軍府,自他出征后,將軍府中便由辛夷和阿金做主。
但唐小白一來,就成了更名正言順的主人。
因此府中設宴為巡察使接風時,她坐的是主人席,一開口,就輕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席上靜默一刻,神色各異。
很快,響起一聲冷笑。
“二小姐未免太過想當然了,沒有兵符調令擅自離境,那是逃兵罪!”
說話的是振武軍主將張義潮。
鄯州有五支軍隊:臨洮、河源、白水、威戎以及振武。
唐子謙任五軍節度使,五軍又各有將領。
不過五軍主將有四個都被唐子謙帶去了吐谷渾,目前下落不明。
只有振武軍的主將張義潮留了下來。
此時,張義潮看著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既輕蔑又厭棄。
程智度說鄯州五軍不是善茬,倒也不是在唬她。
不過唐小白早就從辛夷口中聽說過這個張義潮,并不怎么意外。
她端起酒盞,飲了一口。
里面盛的是辛夷為她單獨準備的烏梅飲,酸酸甜甜。
唐小白放下酒盞,微微一笑,看向身側的主客薛少勉:“薛使手中,可有調令?”
朝廷派到地方的巡察使經常會被賦予臨時調兵的權利,尤其巡察的還是涼州這樣的軍事重鎮。
薛少勉垂眸,食指滑過杯緣,道:“有。”
沒有說能調多少。
張義潮嗤笑一聲,問道:“薛使可愿聽從我們唐二小姐調兵遣將?”
這話說得頗為刺耳。
但薛少勉面不改色,道:“本官奉詔巡察涼州,為的就是調查燕國公父子失蹤事宜,如果是為了尋找燕國公及唐將軍,調兵遣將,并無不可。”
這話,就是將“支持”兩個字拍在了臺面上。
唐小白并沒有那么想當然。
早在從涼州出發前,她已經考慮過調兵的事,甚至接下來的計劃,也已經得到了薛少勉的支持。
張義潮臉色變了變,道:“即便薛使有調令,也調不了幾個人,國公與將軍率千軍萬馬入吐谷渾,尚且一去不回,我們這幾個人去怎么找?”
唐小白冷冷一笑:“張將軍怎知我父兄不是激戰正酣,而是一去不回?”
張義潮目光冰冷:“張某沒讀過幾年書,少跟我這兒咬文嚼字,沙場上瞬息生死,唐將軍走的時候下的軍令是讓我們守著鄯州,現在才過了兩個月,就被不知道哪里傳出的流言嚇得去找人,丟的是誰的人?”
唐小白見他一副反調唱到底的姿態,索性跳過他,看向其他人。
“諸位常年駐扎鄯州,應該最明白吐谷渾的氣候,現在是五月,七月之后,北風起,無論是行軍還是找人,都會成倍危險,如果真有心將我父兄找回,就必須盡快出兵!”
吐谷渾境相當于青海,屬于高原地帶,雖然海拔還不算太高,但七月之后氣候變冷,高原上空氣會越發稀薄,希望也會越發稀薄。
這也是她一路奔波、爭分奪秒的原因。
“二小姐出兵尋人,妾必誓死相隨。”辛夷第一個響應。
唐小白來了之后,她便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妾室,在這接風宴上,換了女裝,手持銀壺,侍立在她身側。
而侍立在她另一側的阿金也緊跟著表態:“屬下亦誓死相隨!”
接著是臨洮軍、白水軍,威戎軍副將猶豫了一下,也表態同意。
唐小白也懶得等另外兩軍糾結,轉頭問薛少勉:“薛使能調兵多少?”
薛少勉問:“鄯州還剩余多少兵馬?”
“五千兵,五百馬。”答的是臨洮軍副將。
“那就調五千兵,五百馬。”薛少勉道。
程智度原本覺著鄯州不是自己的地盤,盡量不開口,但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了:“那鄯州豈不是空了?”
“若有敵襲,可令相鄰州府的駐軍馳援。”薛少勉道。
“嘩啦”一聲,張義潮掀了桌子起身,指著薛少勉怒氣沖沖道:“放你娘的屁!等隔壁軍隊跑過來,他們早就擄一圈跑了!馳援?馳援有用的話,唐將軍吃飽了撐著在鄯州屯兵七萬?你們是不是覺得城沒丟就行了?丟人丟畜都沒教你們這些小畜生放在眼里是不?!”
酒菜撒了一地,席上一片死寂。
唐小白愣了一愣,才想起朝薛少勉使眼色。
然而薛少勉已經開口了——
“本官奉詔調軍,違者,以抗旨不尊論!”
薛少勉的語氣依然平靜,絲毫沒有因為被指著鼻子罵“小畜生”而惱羞成怒。
但說完這句話,他便起身離席了。
副使顧緣、王漸也隨之離開。
其實唐小白也想走,但是被程智度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這姓薛的是不是瘋了?怎么會想出這么個餿主意?”程智度也氣得青了一張臉,皺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唐小白,“這事同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唐小白果斷撇清。
打死她也不能承認是她出的主意,否則她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離開這里。
臨洮軍副將石琳也上前道:“五千軍都調走,不是要教鄯州變成空城?萬萬使不得啊!”
唐小白面露猶疑:“可薛十郎是朝廷派來的巡察使……”
張義潮突然大聲冷笑,看著她的目光越發厭棄:“別說朝廷派來的巡察使,就是朝廷派了新的五軍節度使,我張義潮也絕不離開鄯州半步!”說罷,扭頭走了。
其余人似乎習慣了張義潮這做派,只是搖搖頭,又來勸唐小白:“二小姐同顧副使好好說說,一定要勸住薛使……”
將領們都離開后,唐小白悄悄松了一口氣,轉身往里走。
辛夷和阿金跟在她身后。
跟了一會兒,意識到唐小白的去向后,阿金忍不住問:“二小姐不去見薛使?”
“我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下。”唐小白道。
明天又是一場硬仗,今天就養精蓄銳吧!
“可是——”阿金還想說,唐小白卻已進了內院。
辛夷繼續跟進去。
此時,唐二小姐身邊就只剩了她和桃子。
“為什么要將鄯州軍都調離?”辛夷直接問道。
她跟過唐二小姐兩年,知道這女孩兒遠比同齡人想得多。
薛少勉的一意孤行,二小姐至少是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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