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翳,沉沉欲雪。
蹄聲疾如驟雨,直奔西城門。
這樣大的動靜,立即驚動留守京城的許多人。
李樞恰騎馬從皇城出承天門街,便見一隊禁衛從面前疾馳而過。
是太子左司御。
帶頭的那個他也認得,是一名常在太子妃唐氏面前走動的玄衣衛,名叫姚合。
在京城之地,大量調動禁衛何其敏感?
唐二想要做什么?
李樞正皺眉,便聽見馬蹄聲中,有人在他身后高聲喚:“晉王殿下!”
聲音清越,怒意勃發。
是她。
李樞轉頭,正見赤色馬揚蹄半身高,又穩穩落下,馬背上少女面色冷沉,杏眸中熊熊欲燃。
她目光放肆地將李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冷笑:“晉王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李樞面色一冷:“太子妃未免管得太寬。”
少女右肩驟抬,華貴的斗篷掀飛,殺機于撲面而來的溫暖甜香中突現。
李樞還沒來得及后退,就被雪亮刺目的箭尖指住。
少女瑩白柔軟的手指扣在弩箭的機關上,盯住他的眸光尖銳似利器。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聚了百余人的承天門街上寂靜如死。
李樞聽著自己胸腔內的鼓噪,緩緩吸入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問:“太子妃何意?”
女孩兒唇角冷冷一勾,纖白如蘭瓣的手利落翻收,轉瞬間,將弩箭藏納入斗篷之下。
長睫微垂,斂一半冰霜。
“我阿姐不知道去了誰家作客,”忽地抬眸,再露殺意,“無論是誰,倘若教她受半點委屈,我這弩,必是收不住的。”
李樞眼中恍然:“唐嬌嬌……你以為是我?”
她驀地蹙眉,眸中現疑色。
李樞頓生怒意,冷冷道:“太子妃無憑無據,就懷疑到本王身上?”
唐小白見他這般作態,心里不確定起來。
她確實無憑無據,甚至一開始也沒什么頭緒。
唐嬌嬌的失蹤太突然,她甚至不確定是沖她來的還是沖唐嬌嬌去的。
但一見李樞,便記起被她拋卻已久的原書劇情,以及早已作古的趙景。
趙景到死都懷疑唐嬌嬌是重生者。
那李樞呢?
李樞曾和趙景走那么近,如果他從趙景那里得知了什么,會不會和趙景一樣,把前世今生的巨大落差歸咎于唐嬌嬌?
可是李樞現在的表現——
“太子妃多心了,”李樞再次開口,語氣冷淡,卻不知為何,少了幾分怒意,“本王對唐嬌嬌不感興趣。”
唐小白:“呵!”
當年李樞在趙景的慫恿下,幾番設計接近唐嬌嬌,還好意思說不感興趣。
李樞也瞧見她眼里的嘲諷,沉默片刻,低了聲音道:“從前確實因為趙景……”一頓,“后來確實不再關注。”
說罷,眼神復雜地看了唐小白一眼,好似要說什么,卻又什么都沒說,只猛地一下拉緊韁繩,掉轉馬頭離開。
唐小白沒有攔他,琢磨了一下他最后那個眼神,轉身與他背道而馳。
李樞這個態度,或許真的不是他……
自從“女主”出現后,李樞就跟劇情走了。
算起來,這些年李樞見唐嬌嬌的次數甚至比見她還少。
如果不是李樞,那會是誰?
“太子妃!”
唐小白回神回望。
陶汾催馬跑來,神色凝重,搖頭:“都不在家!”
唐小白心中一沉。
出宮之前,她讓陶汾去了趟羅家。
東宮內鬼,她不懷疑橙子,她懷疑的是羅雄。
尤其在偽證被揭發之后,她就讓人暗中盯著羅雄。
但還是跑了。
“橙子也不在?”她無意義地多問了一句。
陶汾搖頭。
唐小白忽然心中如翻江倒海般難受。
橙子是她毋庸置疑的心腹。
追查內鬼一事,唐小白從未瞞過她。
這么聰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察覺不到線索逐漸指向羅雄?
那天橙子診出身孕,唐小白想將她留在東宮。
無論羅雄如何,她總能保住橙子,甚至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但橙子還是走了。
她們相伴這么多年,除了李穆,就是橙子最懂她的心意。
她的每一個言外之意,橙子都能聽懂。
懂了,還是選擇離開。
喉嚨堵得難受,唐小白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陶汾看得心疼,忙道:“橙師妹一定是被挾持走了,她還懷著身孕……真不是東西!”
唐小白被他安慰得更加心神不寧:“陶師兄,你再找人在城內外搜尋藏身之地,橙子懷著身孕,倘若被挾持,應該走不遠!”
倘若不是被挾持,也總要從近處找起。
陶汾拍了拍胸脯:“放心!我已經把話遞出去了,一有消息馬上報過來!”又面露憐惜,“太子妃別著急,我也讓人給太子殿下報信——”
“給他報信干什么?”唐小白愣了愣。
陶汾正色道:“好端端的,大小姐怎么會出事?肯定是沖著太子妃來的,太子妃關心則亂,說不定一時沖動就會被要挾到,這事必須告知殿下!反正吐谷渾那邊打完了,殿下快馬加鞭的話,五天就能回來!”
唐小白苦笑:“我等不了五天。”
陶汾不這么認為:“既然是沖著太子妃來的,大小姐暫時不會有危險,只要我們穩住——”
“我們穩不住,”唐小白打斷他,“我不知道綁架阿姐的是什么樣的人,但我知道我的阿姐是什么樣的人!”
燕國公府的大小姐,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
一想到這點,唐小白就有些喘不上氣:“莫急!”
沒有回應,只耳邊一陣輕風拂過。
“你去溫泉行宮——”
李樞說,他對唐嬌嬌不感興趣。
那誰對唐嬌嬌感興趣?
唐小白想起一個人。
“你去行宮里面……看一看……”
“殿下吩咐,莫急護衛太子妃,不可擅離!”影衛的聲音紋絲不動。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唐小白道。
如果她去了,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莫急沉默片刻:“屬下遵命。”
赤紅坐騎不安地踱了兩步,突然被掉轉馬頭,向太極宮奔去。
策馬揚起的風,刮在臉上生疼,卻令人清醒。
一條一條信息逐漸在唐小白腦中列好。
現在擺在她面前最大的難題是,羅雄到底是誰的人。
目前有三個方向。
第一,是晉王李樞,目前看來不像。
第二,行宮那邊的人,她已經派了莫急去報信找人,到了那邊,父親自有安排。
最麻煩的是第三個方向,她至今連邊都沒摸著。
但有一個人,或許知道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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