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
依舊還是這座道觀內。
賈瑛對著剛剛趕來的林將軍道:“林妹妹,我這次丟人了。”
林將軍有些疑惑:“丟什么人?”
賈瑛:“我的心上人。”
林將軍:“???”
什么情況?
她剛接到薛將軍的傳信趕過來。
榮國府內幾乎是一個女兒國,有很多出挑的同齡女子,但和她關系最好的還是薛將軍。
她的性子有些刻薄直率,這兩者其實并不沖突,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容納別人的直率。
活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要給自己戴一個面具的。
林將軍沒有戴,所以她的朋友其實不多。
薛將軍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當中,和她關系最好的那一個。
只有薛將軍是真的能包容她,像一個姐姐一樣照顧她。
后來兩人更是在衛國戰場上守望相助,并肩作戰,自然情誼和其他人不同。
接到薛將軍的傳音后,林將軍就趕過來了。
然后看到地上賈秋壑的尸體就一臉懵。
對于這個舅舅,她雖然不熟悉,但也是有所了解的。
怎么死了?
這可是朝廷的一等國公。
論實權是沒多少,但是論地位的尊貴,榮國公賈秋壑的地位其實比上官丞相這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地位更高。
因為上官丞相的丞相之位是不能夠傳給自己兒子的。
可是榮國公這個國公之位卻可以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在很多人看來,榮國公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貴族,上官丞相這種屬于暴發戶。
現在,貴族死了。
還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國公。
這件事情會震動朝野的。
還沒等林將軍從懵逼中反應過來,賈瑛又給他整了一句心上人沒了,林妹妹就更懵了。
“表哥,你心上人不是我嗎?”林將軍疑惑道。
薛將軍“噗嗤”一聲直接笑出聲來:“顰兒,你自我感覺太良好了,瑛弟說的心上人是其他人。”
“男的女的?”林將軍很會抓重點。
薛將軍給林將軍的敏銳點了一個贊:“男的。”
林將軍一臉嫌棄:“表哥,我以前只以為你去象姑館是做戲,直到我問了你那個姓秦的書童才知道你假戲真做了,這次你又喜歡上了誰?”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永遠失去的一塊。”
賈瑛看著林將軍,很想抱住林將軍哭一把:“林妹妹,我感覺以后不會再愛了。”
在賈瑛抱住自己的前一剎那,林將軍一腳把賈誼踢開了:“離我遠點,表哥,我現在開始嫌棄你了。”
兄妹情還是有的。
但該嫌棄的還是嫌棄。
林將軍懶得搭理賈瑛,把目光轉向薛將軍,問道:“薛姐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舅舅怎么死了?誰殺的?”
“我殺的。”
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林將軍身體一僵,她竟然沒有發現場間還有第四個人。
不過看到此人的面貌后,林將軍松了一口氣,主動拱手道:“陸元昊陸大人?”
“是我,見過林將軍。”陸元昊還禮。
論官職他其實還沒有林將軍高。
不過兩人也不算是一個系統的,各論各的就行。
他和林將軍其實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他認識林將軍,林將軍也認識他。
畢竟他倆都不是什么無名小卒。
偌大的京城,盡管有很多人素昧平生,但是一些名人的相貌并不是秘密。
在京城生活,掌握這些是基本的技能。
掌握不了這些基本技能,就有可能得罪自己不能得罪的人,隨時被人踩死。
陸元昊別的不行,在保命這一塊你可以永遠相信他。
不過陸元昊這個時候也和林將軍一樣的懵逼。
他其實也是被魏君突然叫來的。
沒比林將軍多知道多少。
因為魏君沒告訴他太多。
他只是一個工具人。
事情要從兩個時辰之前說起。
兩個時辰之前,魏君對賈瑛表示,他愿意犧牲自己,幫助賈瑛獲得長生宗宗主的信任。
他甚至主動提議,賈瑛可以借此機會接近長生宗宗主陳長生,甚至有機會殺掉陳長生。
這個提議很驚人,但是在經過了魏君的分析之后,賈瑛、塵珈和薛將軍發現成功性居然異常的高。
塵珈是和魏君關系最好的。
但是就連他也道:“魏大人有圣人之姿,修為進境極其驚人,再加上在朝野間的聲望,陳長生絕對想不到魏大人會被當成棄子。只要賈公子能夠沉穩一點,抓住機會,再加上我在旁邊配合,真的有可能重創陳長生甚至殺掉他。”
聽到塵珈這樣說,薛將軍和賈瑛都有些心動。
薛將軍分析道:“長生宗已經失去了一個國師,如果陳長生再突然死亡,內部有塵兄配合,外部朝廷大軍壓境,里應外合,甚至有希望把長生宗一戰而定。劍閣已經轉變立場,天機閣封山,如果再打垮了長生宗,那朝廷和修真者聯盟的形勢就真的要逆轉了。”
薛將軍越分析越感覺從大局上,魏君的提議真的有可操作性。
但是她和塵珈對視了一眼,盡管他們全都十分心動,可最后兩人還是拒絕了魏君的提議。
“魏大人,我承認你的提議十分誘人,而且確實有可能成功,但是我不贊成。”薛將軍認真的看著魏君,沉聲道:“你比陳長生重要,我相信你活著對于朝廷來說才是最大的價值。”
魏君:“你真不用這么看得起我……”
“我也是這樣想的。”塵珈道:“魏兄,你的資質比周祭酒更高,給你時間,你是有機會觸碰到圣人領域的。莫說一個陳長生,就算是整個長生宗,也未必有你的價值更大。”
魏君:“……”
他開始后悔自己登書山的時候表現太好了。
塵珈繼續道:“而且局勢沒有壞到你必須要去犧牲的那個程度,魏兄你現在的實力還太弱。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著,還輪不到你去犧牲。”
“塵兄說的對,我等還未死戰,就需要先犧牲自己人,這是對我們軍部的侮辱。”薛將軍沉聲道:“魏大人,你現在的官職是翰林學士,你要做的事情是修書撰史。保家衛國是我們軍部的責任,武將戰死之前,還輪不到文官去犧牲。”
魏君能說什么?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賈瑛身上。
“賈公子,你要是潛伏進入長生宗,就能夠和塵珈雙宿雙飛了。”魏君誘惑道。
賈瑛很心動。
但他還是咬牙拒絕了:“魏大人,我不能借助你的人頭去和塵珈雙宿雙飛,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魏君直接豎起了一根中指。
差評。
這么有原則干嘛?
但三人都不同意,他肯定也不能自己尋死。
魏君只能仰天長嘆,不得不放棄自己自己當樊於期的野望。
“既然賈瑛不能用我的人頭取信于陳長生,那賈秋壑之死就真的無法解釋了。”魏君道:“對于賈秋壑的實力,我猜測修真者聯盟應該是有所了解的。賈瑛的身份,修真者聯盟肯定也知道。甚至賈秋壑的意圖,修真者聯盟應該都有所掌握。”
所以賈秋壑的死,一定會讓陳長生懷疑賈瑛的立場,甚至懷疑是賈瑛殺死了賈秋壑。
這樣賈瑛就會進入修真者聯盟的視線了。
他甚至會因此有生命危險。
對此塵珈直言道:“從長生宗把《饕餮經》給賈瑛的那一刻起,賈瑛對于長生宗來說就是一個死人,有沒有這件事,長生宗都是要殺賈瑛的。”
賈瑛弱弱的反駁道:“《饕餮經》是我主動選的。”
塵珈鄙視的看了賈瑛一眼:“那只能說明你笨,什么主動選擇?長生宗把幾本功法擺在你面前,告訴你《饕餮經》威力最大,修煉更簡單,你會選擇其他功法嗎?你以為你是自己主動選的,其實被長生宗安排的明明白白。”
賈瑛:“……”
他回憶了一下當初的情景,好像確實是塵珈說的這樣。
魏君也有些詫異的看了塵珈一眼。
塵珈的修行天賦確實是天才,但是對于見慣了妖孽的魏君來說,其實算不得有多么出色。
不過塵珈的手段和眼光魏君是很欣賞的。
不愧是能夠做臥底的人。
看事情還是很精準的。
這就好像魏君前世的很多人一樣,他們或清醒或憤怒,自以為自己了解了世界的真相,但其實他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都是被塑造的,他們能看到的很多東西都是被人刻意的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看到的。
人生還是他們自己的人生。
可其實他們并不是主動選擇的自己的人生,而是被被動安排好的,安排他們的人有資本,有父母,有社會,有很多方方面面。
在很多東西的潛移默化之下,一個人就走上了他被安排好的人生軌跡。
這是從大的層面上來說的。
具體到賈瑛的選擇上,其實是最容易操作的。
但是能夠看破這一切真正做到人間清醒的人卻不多。
塵珈就是清醒的那個人。
所以塵珈的話十分犀利:“賈瑛修煉了《饕餮經》,本身就是賈瑛的原罪。賈秋壑死了,也會有其他大修行者來收割賈瑛,所以魏兄你不必為賈瑛擔心,他的危險和你無關。”
魏君:“……”
他其實沒有為賈瑛擔心。
只是單純的羨慕賈瑛。
真好。
他也想修煉《饕餮經》。
不過賈瑛肯定不會給他提供的。
而且從修浩然正氣轉修《饕餮經》,會被認為智商有問題。
至誠之道這邊就通不過。
果然,至誠之道給了他提示:此路不通。
魏君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對了,陸元昊陸大人呢?”塵珈忽然想起了陸元昊。
他和魏君約好的是讓陸元昊潛伏在側,等賈瑛對魏君動手之后,就讓陸元昊果斷結果了賈瑛。
結果賈瑛是自己人。
但是陸元昊應該還在才對。
不過塵珈意識到陸元昊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塵珈疑惑的看向魏君。
而賈瑛也疑惑的看向塵珈。
“陸元昊不是被你安排了嗎?讓他今天遠離魏君。”賈瑛問道。
塵珈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賈瑛一眼,吐槽道:“你是不是傻?我是臥底,怎么可能真的會把陸元昊大人調開。”
賈瑛:“……”
好像是這么回事。
“對啊,那陸元昊陸大人呢?要是有他在,我們也用不著這么拼命。”賈瑛道。
魏君聳了聳肩,直接道:“陸元昊不在。”
塵珈、賈瑛和薛將軍全都愕然的看向魏君。
“為什么?”塵珈問道。
魏君強行找了一個理由解釋道:“賈秋壑是一等國公,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地位顯赫,還是頂尖的勛貴。榮國府和很多勛貴之家都有聯姻,招惹了賈秋壑,就等于惹上了一大批勛貴。監察司已經樹敵很多了,我不想讓監察司因為我把陸元昊牽扯進來,導致監察司再和勛貴為敵。”
魏君這真的是強行解釋。
但是魏君的人設立的實在是太穩。
所以塵珈、賈瑛和薛將軍全都信了。
三人都十分感動。
塵珈:“魏大人,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好了,這樣很容易傷害到自己。”
賈瑛:“魏大人,你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更加善良。”
薛將軍:“聞名不如見面,魏大人今天給我上了一課,只是這樣一來,魏大人替別人考慮的太多,為自己考慮的太少了。”
魏君:“……你們說的都對。”
他也懶得反駁。
反正都死不成了。
其他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不過這件事情給了塵珈靈感。
“我們知道陸元昊陸大人今天不在魏大人身邊,長生宗又不知道,我們完全可以把賈秋壑之死扣在陸大人的頭上。”塵珈建議道:“陸大人防御無敵,而且基本常年待在京城,就算是修真者聯盟想要報復他,也沒有機會。這樣一來,賈瑛也可以秋后處斬,多活一段時間。”
賈瑛無力道:“只能多活一段時間嗎?”
塵珈冷靜道:“你不能把修真者聯盟的人當白癡,他們可以被騙一時,但是不可能被騙一世。時間長了,我都有可能被拆穿,更何況是你。而且他們本來也是要對你動手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賈瑛的危機其實不是任何人帶給他的。
是他自己天生就自帶的。
此時魏君、塵珈和薛將軍都想到了賈瑛的來歷。
薛將軍其實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瑛弟,天上分為兩個陣營?”
“現在只有一個陣營了。”賈瑛道:“魔君已經敗了,不出意外的話魔君現在也應該藏在下界。”
“你是魔君這個陣營的神仙?”薛將軍問道。
賈瑛搖頭:“魔君哪里看得上我?我不過是天上的一塊玉石,被魔君點化成靈。香火之道要奴役人間,我反對香火之道,所以就被神王鎮壓。得魔君相助,我也來到了下界。但我與魔君素無交情,甚至還欠祂的救命之恩。”
“香火之道?天上的神仙為什么要走香火之道?他們飛升的時候也是憑借自身的修行飛升的吧?”薛將軍疑惑道。
這也是塵珈的疑惑。
因為現在的修真界走的也不是香火之道。
而天上的那群神仙,有很多都是現在修真界門派的祖師爺。
怎么祖師爺突然變了?
賈瑛解釋道:“神仙們已經不能進步了,天地限制了他們更進一步,資源也限制了他們更進一步。傳統的修行方式已經不能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甚至他們還在逐漸變得衰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為了求生,求變,開始進行各種試驗,香火之道便是試驗的一種。”
“一種?”塵珈和薛將軍都抓住了重點。
“對,還有其他的試驗。”賈瑛的臉色有些沉重。
薛將軍疑惑道:“你不是說天上現在只有一個陣營嗎?”
“是只有一個陣營,天上現在所有的神仙,都是試驗陣營。”賈瑛沉聲道:“神仙們在用凡間無數的生靈為他們的奇思妙想買單,從中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過去每千年一次大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由此而來。”
塵珈和薛將軍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而魏君卻是皺了皺眉。
這個猜測他之前其實就和周芬芳提過,現在也只不過是算證實了自己一部分的猜測。
當前方無路的時候,很多人都會求新求變。
有人想帶著整個世界超脫。
也有人想毀滅世界,來超脫自己一人。
這兩種不同的代表,天帝都見過很多。
后者魏君也殺了很多。
看來這一次,天帝手上又要再次沾染鮮血了。
魏君面色沉凝,心情平靜。
屠神滅仙而已,對于天帝來說,和吃飯喝水也沒多少區別。
塵珈還是有些不懂:“為什么神仙還會變弱?不是說飛升成仙之后就會永生不死永遠強大嗎?”
“那只是傳聞,沒有人會永遠強大,神仙只不過是比凡人能夠多強大一段時間,但是也有極限,甚至有壽命大限。”賈瑛道:“根據我的觀察,天上的神仙有一段時間會變得特別虛弱,甚至有神仙會莫名死亡。這種詭異的現象,讓天上也十分恐慌,所以他們的試驗最近也越來越頻繁了。”
“天上也會出現詭異?”塵珈和薛將軍齊齊皺眉。
他們理解不了。
魏君倒是能夠理解:“是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塵珈疑惑道:“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我也好像聽過,但是具體的想不起來了。”薛將軍道。
“天人五衰是一種規則,除非實力到達了規則之主的境界,否則都會受規則限制,壽命終有極限,總有一天會面臨天人五衰,實力倒退,壽命歸零。”
賈瑛的神情十分震動。
魏君透露的這個隱秘,就連他都不知道。
而且他確認天上的神仙也都不知道。
“誰能制定這樣的規則?”賈瑛有些不能置信:“總不能是天道自己制定的吧?”
“當然不是天道,是道祖。”魏君幽幽道。
天帝后來也有實力制定這樣的規則。
但是這個規則的確是道祖制定的。
最開始天帝是支持道祖制定天人五衰的,這就和天帝散播的那些功法都不能長生一樣,他并不認為讓統治者長生不死是一件好事。
天人五衰針對的是所有生靈,一視同仁,在天帝看來這樣的規則是正面的,甚至應該被支持。
可天帝和道祖終究是道不同。
道祖制定天人五衰的規則,其實目的只有一個。
魏君想到了昔日天帝和道祖的對話。
準確的說,是道祖在教導天帝。
“生死之間,蘊含大恐怖,也蘊含著大機緣。
我當年便是因為怕死,所以為了長生,才不斷求新求變,最終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我的智慧已經用盡,現在,我需要眾生的智慧來幫助我更進一步。諸天萬靈,在生死面前都一視同仁。我不想死,他們也不想死。
我為了活下去,開創了修行之道。
“諸天萬靈為了活下去,也一定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相信通過萬靈的智慧碰撞,一定能夠帶給我巨大的靈感,幫我提供更多可以前進的資糧。比如你,就帶給了我巨大的驚喜。”
在天人五衰的規則之下,天帝是第一個打破了天人五衰的強者。
以自身的實力沖破了道祖制定的鐵則,晉升到了規則之主的境界,成為了可以制定規則的無上存在。
但是天帝畢竟只是天帝。
有實力能夠打破道祖規則的生靈太少。
可他們沒有實力,卻也不愿意去死。
所以和道祖說的一樣,為了活著,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后來發生的事情,和老師預料的全都一模一樣。”魏君幽幽道:“老師這輩子從來都在做對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超出了祂的預料,就是小看了我。”
魏君現在越來越明白天帝最后一世為何要刻意求死了。
天帝在故意和道祖對著干。
道祖認為活下去永遠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天帝要的是在道祖最堅信的領域里,用事實證明道祖是錯的。
先誅心,再殺人。
從身到心,全面的征服,徹底的擊敗。
真正意義上的:欺師,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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