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聽到何甜甜的話,顧靖遠雖然覺得意外,卻也沒有太過驚詫,更沒有駁斥。
一來,在他失憶的一年多里,早已習慣了聽從“何鈿”的話;
二來,顧靖遠心疼阿鈿。只從知道他是侯府公子后,阿鈿就十分忐忑、自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顧靖遠不知道太如何撫慰,就只能積極配合她。
三來,顧靖遠嘴上不說,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真是侯府三公子,阿鈿確實無法再做他的妻子。
事實上,早在兩人踏入京畿地區的時候,阿鈿就開始對路人或是客棧、驛館的人說:“我們是兄妹!”
因為他們一路上都是分房睡。
如果說是夫妻,肯定會有人問夫妻為什么還分開睡。
至于為什么他們會分房睡……顧靖遠腦子里很亂,一時都忘了,這些到底是怎么開始發生的。
心里雖然曾經閃過疑惑、不安,但最終,他還是接受了。
隨著他們踏進京城的地界兒,尤其是在城門口遇到姚彬等兵卒的時候,顧靖遠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失憶的時候,“另娶他人”似乎有些不妥。
……此刻,當著這么多人,阿鈿說他們是結義兄妹,勉強給顧靖遠找了塊遮羞布。
是的,顧靖遠篤定,不管阿鈿做什么,都是為了他好,為了他們的未來!
何甜甜:……好吧,原主洗腦的功力確實不低。
當然,何甜甜也正是知道原主對顧靖遠的影響很大,這才敢當眾扯謊,而不怕被顧靖遠戳穿。
“結為兄妹?!”
“哦,倒也有情可原。”
“對啊對啊,孤男寡女的,救人的時候,肯定會有一些接觸。成了異性兄妹,倒也不算太逾矩!”
“沒錯!嘖嘖,不愧是侯府公子啊,即便什么都不記得了,也還記得規矩體統!”
眾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議論紛紛。
侯夫人、大少夫人等女眷,也都信了何甜甜的話。
不信不行哪。
難道她們非要認定自家兒子(小叔)沒有跟何氏結為兄妹,而是成了夫妻?
那、那他們侯府可就成了京中的笑話咯。
不管是真兄妹,還是何氏在顧忌顧靖遠的顏面,她的這番話,都讓侯夫人十分滿意。
“好孩子,你果然是好孩子啊!”
“你、你救了我兒,還不遠千里的將他送回來。”
“……你放心,我們南寧侯府斷不會虧待了你!”
“遠哥兒與你義結金蘭,那我就找個黃道吉日,正式認你做義女。”
侯夫人走到近前,拉起何甜甜的手,慈愛的說道。
她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jing光。
何甜甜敏銳的捕捉到了,心底暗暗嘆息:就說吧,能夠在深宅大院里過得滋潤的女人,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原主卻還想著在侯府耍心機,要不是隨后她祭出了一個大殺器,侯夫人投鼠忌器,她早晚會被人按死在幽深的大宅里!
眾人都信了何甜甜的話,唯獨馬氏不信。
不過,她沒有急著質疑,而是給人群中的一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然后她跟侯夫人一起,湊到何甜甜面前,笑著表達善意,“對!母親說得對,以后啊,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何甜甜繼續做出羞澀、自卑的模樣,她微微低下了頭,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她心說話:則,這個野生撰稿人的水平不錯喲,隨機應變、能屈能伸。
只是不知道,這位“馬氏”后面還有什么手段。
當然,剛剛馬氏對著人群中的某個人使眼色的時候,何甜甜也覺察到了。
她暗暗勾了勾唇角:就猜到可能會有這樣的手段,所以,我提前做了準備!
果然,一盞茶后,正在侯夫人覺得寒暄得差不多,不好總在外面被人指指點點,有話該進府去說的時候,那個小廝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
他門頭大汗,臉色潮紅,呼吸也仿佛風箱一般呼哧呼哧。
馬氏正含淚看著三個兒女與顧靖遠抱在一起,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小廝。
她心頭暗喜:來了!
接著拿帕子拭淚的動作,她微微側過頭,正好看向那個小廝。
但,那小廝卻沖著她搖了搖頭。
馬氏:……
什么意思?
阿城沒有找到一路尾隨顧靖遠回京的馬忠?
還是馬忠沒有抓到顧靖遠與何鈿“親如夫妻”的鐵證?!
“好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進門,坐下來,再好好說話!”
就在馬氏驚疑不定的時候,侯夫人再次開口,招呼著眾人進了門。
馬氏暗自懊惱,該死,竟然錯過了當眾揭穿何鈿的機會!
她熟知劇情,自然知道何鈿來到侯府后,一開始并沒有承認自己是顧靖遠的妻子。
而是以“恩人”的身份,安安穩穩的在內院養胎。
待肚子里的孩子坐穩了胎,她對顧靖遠的救命之恩也傳遍整個京城,她才挺著肚子,無奈的找到侯夫人,哭求對方給自己做主!
馬氏早就研究過何鈿這個人。
她雖出身鄉野,但心機深沉,小算計一個接著一個。
原主就是太過善良、太過單純,這才被她一步步算計,直至落個自請下堂、郁郁而終的凄慘下場!
“你去問問阿信!”
馬氏心里閃過許多個猜測,臉上卻沒有半點表露。
她聽從侯夫人的招呼,只是她沒有急著往里走,而是回頭照顧三個又哭又笑的孩子。
趁著紛亂,馬氏飛快的對身邊的丫鬟小聲叮囑了一句。
丫鬟會意,也趁亂退出了人群,飛快的跑去找那個叫阿信的小廝問話。
安排好這些,又叮囑乳母、丫鬟們伺候好三個小主子,馬氏這才加快腳步,回到了大部隊。
何甜甜就像一進大觀園的劉姥姥,被眼前的jing致景色、氣派建筑迷花了眼睛。
偏她又想極力裝著自己不露怯、不是沒見識的村姑,想要強自鎮定,便讓她的模樣看著有些好笑。
馬氏見狀,禁不住冷哼:果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渾身小家子氣。
也就是原主太過純良,這才被這么個玩意兒哄騙。
“妹妹,注意腳下!”
路過一道月亮門的時候,馬氏趁機扶住了何甜甜的胳膊。
她親切又溫柔,偏偏還帶著貴人特有的矜持。
何甜甜適當的露出感激又有些懊惱的表情,微微低下頭,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回了句:“謝謝三少夫人!”
說出“三少夫人”這個稱謂的時候,她的語氣里更是帶著隱隱的苦澀與微不可察的嫉妒。
馬氏敏銳的發現了,她還是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心里卻愈發瞧不上“何鈿”。
這就難受了?
明明知道顧靖遠可能已經娶了親,卻還是利用他的失憶,故意勾引。
這種上趕著給人當小三的女人,合該被正室碾壓。
何甜甜聽不到馬氏的心聲,如果聽到了,肯定會回一句:親,何鈿確實有心算計,但這件事也不全是何鈿的錯。
就像那個城門校尉姚彬所說的話,顧靖遠失去的只是記憶,不是智商。
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就算沒有智商,也該有嘗試——這個年紀的男人,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古代,除非有非常特殊的原因,否則早就娶妻生子。
顧靖遠卻連這些也都“忘了”,在何鈿的有意引導下,求娶了何鈿。
何甜甜拿到劇本的時候,曾經仔細研究過顧靖遠這個人物。
穿來后,跟這人相處了一兩個月,愈發有了深刻的認識——顧靖遠不是傻,而是太jing明!
他失憶了,傷愈后,不知何去何從。
除了“雛鳥情節”外,他也需要何鈿給他的一個家,暫時安頓下來。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經成了親、生了孩子,但他連家在哪兒都不記得,如何去尋親?
更悲哀的是,他如果沒有何鈿,可能都無法賺錢、求生!
而作為一個人,不管心里想要達成怎樣的目標,最首要的條件就是,他必須先活下去!
何甜甜倒不是將顧靖遠妖魔化,而是覺得,他就是個普通人。
不對,不應該是普通人,而是一個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哥兒。
他還是侯府三公子的時候,自然是個文武雙全、才貌俱佳的貴人。
可當他流落民間,睜開眼就要面對吃喝拉撒的基礎需求,他身上隱藏的某些缺陷就慢慢暴露出來。
自私,趨利避害,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只是在顧靖遠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罷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何甜甜在路上也進行了試探——
先是借著月事分房睡,借著對外宣稱是“兄妹”。
前者還好些,但后者著實有些不像話。
顧靖遠若真是個耿直的人,即便不會當眾拆臺,也會暗地里詢問何甜甜原因。
顧靖遠并沒有這么做!
很顯然,在顧靖遠的內心,他已經認定自己是侯府三公子,而何鈿這個自己求娶來的妻子,與自己并不相配。
他甚至有點兒樂見何甜甜的“識趣”,如此,他回到京城,認了親之后,就會減少很多麻煩。
至于以后“秘密”會不會曝光,那也是以后的事兒。
興許那時顧靖遠已經徹底恢復了記憶,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的做他的侯府三公子。
若再爆出什么事端,他也不會再忐忑、再沒有底氣。
再一次的趨利避害啊!
何甜甜暗暗感嘆。
她說這些,倒不是為了抹黑顧靖遠。
而是想告訴馬氏等人,顧靖遠并沒有太無辜。
何鈿有錯,顧靖遠也有錯。
穿過偌大的前庭,終于來到了居中的正堂。
侯夫人引著眾人進了堂屋,然后按照主賓、尊貴排序落座。
何甜甜是客人,還是對侯府有恩之人,自然坐了上首。
“這、這不好吧?”
何甜甜做出無助的模樣,趕忙用眼睛去看顧靖遠。
顧靖遠雖然沒有徹底恢復記憶,但隨著進入到熟悉的環境,他的神態愈發自如。
這里,是他的家,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每一處都有他的記憶。
或許記憶不夠完整,但顧靖遠還是有無比熟悉的感覺。
腦海里的記憶碎片非常多,幾乎要連成一整片。
或許就差最關鍵的幾個碎片,但,這些就足以讓顧靖遠不再露怯。
不過,他忙著熟悉環境,搜尋記憶,一時沒有注意到何甜甜的窘迫。
何甜甜:……這個狗男人,就知道靠不住!
馬氏卻非常滿意看到“何鈿”這幅縮手縮腳、上不得臺面的樣子。
足足在心底大笑了好幾聲,這才似是忽然發現“貴客”的無助,笑著上來勸說,“妹妹,母親讓你坐你就坐吧!”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親昵的拉著何甜甜的胳膊,用力把她按到座位上。
“對!對對!”
聽到了馬氏的聲音,顧靖遠才發現了何甜甜這邊的情況。
他趕忙笑著附和。
何甜甜還是一臉的忐忑,不過到底坐了下來。
但她不敢坐得太實誠,屁股只挨了椅子的邊兒。
見她畏首畏尾的樣子,侯夫人多少有點兒嫌棄。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何氏只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又不是他的女人。
她再上不得臺面,也與自家沒有關系。
外人若是瞧見了,非但不會笑話,反而覺得他們南寧侯府夠厚道、懂得感恩呢。
意識到這一點,侯夫人心底對于何氏的嫌棄便沖淡了許多。
她的笑容愈發真摯,“沒錯,你呀,就當回了自己家。”
接著就是上茶,然后侯夫人仔細詢問顧靖遠受傷后發生的事兒。
聽說顧靖遠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年,這才康復,侯夫人心疼得直抹眼淚。
馬氏也哭得只聳肩膀。
她似是察覺自己失態了,趕忙低聲跟侯夫人告了個罪:“母親,兒媳失禮了!”
說罷,她就借機出去整理儀容。
侯夫人沒有起疑心,反而有些心疼兒媳婦:唉,遠哥兒失蹤一年多,我這個親娘固然心疼,但最受煎熬的還是馬氏啊。
不怕說句難聽的話,侯夫人有三個兒子,顧靖遠不是長子,也不是最出色的孩子,侯夫人傷心歸傷心,到底有限。
馬氏呢,只有顧靖遠一個丈夫。
若是她沒有孩子,丈夫死了,還能改嫁。
可她為顧家生了三個孩子啊,長子都快十歲了,再過幾年都能說親,她也是能做婆婆,根本無法、她也不愿改嫁。
所以,顧靖遠出了事,整個三房的天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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