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讀比王老太敏銳些,進村的時候,發現眾人看他的目光不太對。
他沒有當場發問,而是暗暗記在了心上。
回到家,把東西交給王老太,鄭讀還不忘問一句:“媽,我大哥呢?”
一直都沒回來?
難道是借不到錢,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鄭讀更傾向于后者,因為眾人對他的態度太詭異了。
鄭讀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誰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呀!你去了鎮上后,他就去找大隊長,開了封介紹信,說是去縣城想辦法!”
提到大兒子,王老太就遠沒有對小兒子時溫柔。
她沒好氣的說道,“這都快半個月了,也不知道他弄到錢了沒有!”
“去了縣里?”鄭讀眉頭皺的更緊了。
鄭漁會木匠活,在鎮上也有些客戶。
如果他跑去鎮上借錢,鄭讀還覺得可以理解。
但縣里——
難道鄭漁在縣里還有認識的人?
鄭讀拼命回想,他一邊整理原主的記憶,一邊重新梳理原劇情。
但,不管是哪個方面,鄭漁都只是個普通的農民木匠。
他的人脈,基本上也都在生產大隊。
鄭讀愈發疑惑了,那種不安也愈發濃郁。
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測之中,暫時忽略了親媽,任由王老太拿著東西跑出去炫耀。
等鄭讀回過神兒來,發現家里已經沒了老娘的蹤影。
他非常了解自己這個便宜老娘,略略一想就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不過,此時,鄭讀有些顧不上,他急需知道在自己離開鄭家村的這半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
俗話說,秦檜還有三個朋友。
作為村子里有名的懶人,鄭讀也有一兩個朋友。
咳咳,人以群分,鄭讀的朋友也都是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人。
比如鄭鐵柱,他是會計家的小兒子。
跟鄭讀一樣,在家里最受寵。
不過鄭會計比較清醒,雖然心里偏愛,卻表現得不是非常明顯。
在老伴兒“犯糊涂”的時候,鄭會計還會出聲訓斥。
父母不像王老太那般極端,鄭鐵柱也就不像鄭讀那般極品。
鄭鐵柱會下地干活,卻總找借口偷懶,每天混個五六分,勉強夠自己吃飯。
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只夠自己吃飯,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村子里的人便把鄭鐵柱跟鄭讀歸為一類,都是家長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鐵柱,我怎么總覺得村子里的人看我眼神不對呀!”
既然是“狐朋狗友”,鄭讀找到躲懶的鄭鐵柱之后,沒有廢話,直奔主題。
鄭鐵柱沒個樣子的躺在場院麥垛,翹著二郎腿,嘴里還叼著一根草屑。
聽到鄭讀的話,也露出了怪異的眼神,“鄭小四,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個屁!這些天我一直在縣里忙活——”鄭讀又看到這種怪異的眼神,實在受不了。
他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艸!鄭小四,你居然跑去縣里了?哎,不對啊,你也沒個介紹信,你咋去縣里?”
既然是村民眼中的二流子,鄭鐵柱關注的重點,自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坐直身子,眼睛biubiu泛著亮光。
鄭讀翻了個白眼,“當然是爬火車!”
介紹信最大的作用就是買票和住宿。
而那些盲流,沒有介紹信,卻還能跑去城里,就是想了其他的辦法。
“靠!我就知道你小子看著斯文,其實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鄭鐵柱罵了一句。
他跟鄭讀是狐朋狗友,卻并不是純粹的一類人。
鄭讀長得比較弱,被他老娘養得白白凈凈,還讀過一年高中,看著就像個文弱的讀書人。
比城里的知青都不差什么。
鄭讀的極品,基本上就是表現在裝病、扮可憐。
他不是那種壞人或是gai溜子。
這種假象很能哄騙人,不理解鄭讀的人,絕對想不到,這人還一肚子的壞水兒。
就像爬火車什么的,鄉親們寧肯相信鄭鐵柱會這么做,也想不到鄭讀頭上。
這特么是重點嘛?
重點不是你個混蛋趕緊把村子里的情況告訴我?
許是鄭讀的目光太凌厲,鄭鐵柱吐槽了一番,很快就把話題扯回來。
“哦,你說村子里發生的事兒啊,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你哥跑去縣里賣血了!”
鄭鐵柱重新從麥垛里抽出一根草屑,繼續叼在嘴上。
他一邊啃咬,一邊隨意的說了一句。
鄭讀猛地瞪大眼睛:“賣、賣血?”
“對啊!他還到處賣,鄭秀才都快急壞了,是他把人介紹去縣醫院的。”
“鄭秀才怕你哥為了錢,再把自己的小命給整沒了,他也跟著受連累!”
“哎,你說,你哥平時看著像個窩囊廢,沒想到這么牛逼,對自己都這么舍得下狠手!”
“……你小子也是有福氣,不但有個把你當命根子的老娘,還有個這么好的大哥,你是不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快羨慕壞了!”
不說別人,就是鄭鐵柱也羨慕。
他上頭也有兩個哥哥。
哥哥們沒結婚之前,對他還都挺好。
可自從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也開始看他不順眼了。
雖然都是嫂子們在鬧騰,可若是沒有哥哥們的默許,嫂子們也不敢對著他指桑罵槐。
說穿了,有了妻兒的哥哥,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哥哥,兄弟間也就成了親戚!
還是鄭讀這臭小子有福氣,嘖,有鄭漁這么一個好大哥,寧肯賣血也要給自家小弟擦屁股!
好狠!
這個鄭漁,居然用這一招將自己架到了火堆上。
有了這一遭,鄭讀別說洗白了,想要不背負罵名的分家,都很難。
因為主動權已經落到了鄭漁手上。
人家想分就分,人家想怎么“親情綁架”就怎么綁架。
鄭讀若是反抗了,就是不知好歹,就是沒良心的白眼狼!
鄭讀的腦海里飛快的閃過這些想法,一張臉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偏偏,他還不能發作出來。
沒看鄭鐵柱都快羨慕死他了嘛。
這還是他的狐朋狗友呢,換成村里其他人,還不定怎么想呢。
“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扮豬吃老虎?”
鄭讀實在沒忍住,難得陰暗了一把,懷疑鄭漁是在故意給自己挖坑。
不過,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就算要挖坑,也沒必要這么拼命。
鄭漁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愚孝男、扶弟魔!
如果鄭讀是原主,一定非常滿意有這么一個“好大哥”。
可問題是,沒有如果。
鄭讀拒絕做極品,他要洗白,他要成為這個世界的新男主。
可鄭漁的一番操作,讓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甚至在無形間“幫了忙”。
鄭讀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鎮上大吃大喝,賺錢后又給親娘買了不少東西,對大哥,反倒沒有任何表示。
而鄭漁這個大哥呢,為了他,連命的不要了。
這般虛弱的回來,卻連塊桃酥都沒有,更別說悉心照料了……
不行!
我要趕緊補救!
想到這些,鄭讀不敢耽擱,趕忙跑去大隊部。
他要借馬車,他要跑去鎮上汽車站接人,他要……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何甜甜一臉慘白,搖搖晃晃的走到村口的時候,就被急匆匆趕回家的宋春紅母子幾個圍住了。
“大丫她爹!”
別看宋春紅當著孩子的面兒,對鄭漁滿口的抱怨。
但此刻,看到虛弱不堪的丈夫,宋春紅只剩下了心疼與驚慌。
大丫她爹可不能出事兒啊。
他要是有個萬一,自己和孩子們該咋辦?
宋春紅趕忙沖上前,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何甜甜。
何甜甜看到這娘兒五個,有些意外。
不過想到鄭棋是個重生者,有著兩輩子的見識與閱歷,應該能夠做出更好的選擇。
她也就理解了。
另外,自己賣血的行徑,應該感動了幾個孩子。
尤其是鄭琴,咳咳,何甜甜可沒有忽略了這孩子又感動、又愧疚的眼神。
“……我、我沒事!就是、就是頭暈的厲害!”
何甜甜故作堅強的說著,但她說出的話卻輕飄飄,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
她還嫌不夠,極力擠出一抹笑,寬慰宋春紅,“大丫她媽,我、我真的沒事兒!你、你和孩子們千萬別擔心!”
周圍的人,看到何甜甜這般,又是嘆息又是佩服。
“瞧見了嗎,鄭木匠臉上煞白煞白的,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肯定沒有啊,他被抽了這么多血……哎,你們說,鄭老大到底賣了多少錢?”
村民們議論紛紛。
他們有人已經偷偷問過鄭秀才了。
鄭秀才說,去縣醫院,一次就能賣三十塊錢。
所以,不用直接問鄭老大賣了幾次,只問他得了多少錢就能知道“真相”。
“鄭老四不是要三百塊錢的‘謝禮’嘛,少說也要三百塊錢!”
“三百?莫不是真像鄭秀才說得那樣,這半個月里,鄭木匠把全身的血都賣了?”
“不能夠吧,要是把全身的血都抽了,人也就沒了!”
“……切,鄭老大沒死也只剩半條命了吧。”
“哎,你們快看!鄭老四來了!”
有人發現了鄭讀的身影,趕忙喊了一句。
他正要跑去大隊部,就聽有人大喊:“鄭木匠回來啦!”
鄭讀險些被自己的腳給絆倒了。
人都回來了,他再借馬車也沒啥用。
反倒讓人覺得他做作,是在裝模作樣。
伸手抹了把臉,鄭讀努力調整了一下心態,撒腿朝村口跑去。
來到村口,還沒看到鄭漁一家,就看到了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一堆人。
鄭讀的心直往下墜。
眾目睽睽啊,他這次,是真的栽了。
“鄭讀來啦!”
眾人七嘴八舌的喊著,迅速讓開一條路。
硬著頭皮,鄭讀只得穿過這條通道。
抬眼看到了鄭讀,何甜甜故作歡喜的說道:“小四兒,你、你別著急,錢都湊齊了,整整三百塊——”
不等把話說完,何甜甜雙眼一閉,就昏了過去。
嗯,昏迷后的表情都是安詳的,儼然一副“了卻心事、含笑九泉”的模樣!
鄭讀已經沒有力氣無語了。
不過,他到底是撰稿人,遭受了一次“挫折”,很快就振作起來。
他甚至計劃“變壞事為好事”!
就見他三兩步沖到近前,一把拉住了何甜甜的另一只胳膊,痛心疾首的哭嚎著:“哥!哥!你別嚇我啊!”
“嗚嗚,哥,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
“你放心,我、我會聽你的話,我會好好干活,我、我再也不給你惹禍了!”
“哥,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吧。嗚嗚,我已經沒了爹,不能再沒有你啊!”
何甜甜:……
唔,不愧是野生撰稿人,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調整心態。
能屈能伸,是個人才!
幡然醒悟、浪子回頭什么的,果然很有市場。
這不,圍觀的村民原本還在唾罵鄭小四不爭氣、不厚道、不懂得感恩。
這會兒聽到鄭讀的哭嚎,忍不住暗暗點頭:知道錯了就好!
如果鄭小四能夠改邪歸正,努力上進,也不枉鄭老大犧牲這一回!
不說他們這些外人了,估計九泉之下的老木匠,見小兒子能夠聽長兄的話,迷途知返,應該也會放心。
而隨后鄭讀的表現,更讓眾人另眼相看——
鄭讀哭嚎了一通,見親哥還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滿臉的羞愧,抬起手,啪啪啪啪,他狠狠的抽著自己的臉。
“怪我!都怪我!我就是個拖累哥哥的混蛋!”
“哥,咱們分家吧!我、我再也不能害你了,對,分家!”
眾人驚愕。
那日鄭家爭吵的事兒,讓宋春紅一通宣揚,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了。
雖然大家聽說鄭讀確實提出了分家。
不過,大家都一致覺得:鄭讀應該就是拿分家做要挾,他的目的只有那三百塊錢。
鄭讀肯定是不愿意分家的。
畢竟跟著鄭漁這個大哥,他才能繼續好吃懶做,才能繼續當個被哥哥照拂、被親媽偏心的小寶貝兒。
分了家,他就什么都沒有了。
如今,鄭漁弄回了錢,鄭讀完全可以裝糊涂,繼續賴著大哥。
可他偏偏提出了分家,還是這般的決然——
“唉,這孩子本性還是不壞的,就是被寵壞了。”
“沒錯!這不,看到哥哥為了他險些丟了命,他終于知道錯了,也愿意改正!”
輿論的風向瞬間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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