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泱比較開心的一點是,宴會上大家把目光都放在嚴麗華身上,雖有人小聲問她是誰,經過知情人小聲介紹后又紛紛看向孟簡,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們紛紛覺得嚴家真是異想天開。
也有些想過來表達交結之意,但看到林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表情只得作罷。
自從在宴會上看到壽陽公主操作,林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所以宴會結束后,她換了衣裳避開眾人來到跟孟淑月商量好的接頭地點,發現何滿子早早等候在那里。
此次秋狩安排一天一夜,下午大家在一起打獵相互切磋武藝,晚上才是重頭戲。
到了晚上孟家、霍家、嚴家幾個兒子各自組隊,來一次野外生存訓練。
且幾個長輩不參加。
他們便覺得這次生存訓練除了與大自然斗外,幾個父親可能給小輩們準備了大禮。
“我還是跟娘子一起去吧。”朱明滿面憂愁。
自從打聽出孟家隱私后,她便覺得孟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生怕林泱被人欺負。她害怕中途出事故,比如有人趁機放冷箭。
林泱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嚴麗華倒是想對我放冷箭,可惜她不會去現場。”
朱明點點頭,自家娘子一向不跟人起沖突,起沖突的也都沒什么大本事,無非是互扯頭花,但這些人往往打不過她。
比如薛青娘。
“可……”
“你若真為我著想,那就回晉陽給家里寫封信。”林泱毫不客氣打斷她。
她想離開孟家,蕭夫人和林收那關不好過。
只能是朱明寫信把孟家描述成刀山火海,但她有沒有這個覺悟就不好說了。
朱明怔愣許久,她跟林泱是半路主仆,林泱待她大方寬和,當初母親讓她跟著林泱,無非覺得林泱性子好。
事實證明母親是對的,即便她把林泱各種隱私告訴蕭夫人,林泱沒有罰過她,更沒有對她說過重話,還給她漲月錢。
她便覺得林泱這么好一個人怎么能受欺負呢?
尤其那孟家簡直是虎狼窩,一不小心便丟了性命,到那時蕭夫人和郎君豈非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決定給母親寫信極力夸大盧夫人惡行,母親那么聰明一定知道怎么跟蕭夫人說。
想到此她沉穩道:“我明白了,娘子多加小心。”
待朱明離去,林泱笑著朝何滿子走去,她正想開口問何滿子中午吃的如何,忽然看到孟白商一臉陰沉從遠處朝她走來。
她只得朝何滿子露出尷尬微笑,然后朝右邊帳篷處疾步而去。
沒多久便被孟白商追上。
“跑什么跑!”孟白商道。
林泱深吸兩口氣,笑道:“世子怎么這么閑?今日可是世子大展風采之時。”
“你要離開孟家?”孟白商不跟她繞彎子。
林泱心里直罵孟簡:這個坑貨。
怪不得宴會上他眼角都是笑意,感情是已經把她的話拿來挑釁哥哥。
“難不成等你們兄弟反目,被你家趕出門嗎?”林泱懶得跟他廢話。
孟白商頓時泄了氣,他也沒想到弟弟對林泱用情至深。
昨晚弟弟吐血后,他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好。
“是我思慮不周。”孟白商滿含歉意,“我只是沒想到三郎……我親自送你回家,蕭夫人和你兄長那里你不用擔心。”
林泱冷笑道:“我這人沒什么愛恨的,又不是什么好人,世子還是別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我會娶你的。只是得過幾個月才能去你家提親,現在事情發展這個樣子也非我所愿,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踏過這艱難險阻嗎?”
林泱心里冷哼不止,搞的好像我逼你娶我似的,我逼得了你嗎!
她略帶嘲意道:“世子真是糊涂了,這艱難險阻是你親弟弟。之前都是渾話,世子還是都忘了吧。”
孟白商有一剎那恍惚,他仿佛不認識面前這人。
或者說現在才是她的真面目:冷漠無情,無信無義。
他久久盯著林泱,不知道說什么好。她說的都是實情,都是擺在兩人眼前且不可跨越的高山大河,他比林泱更了解弟弟。
那是個一旦看中了就必須得到的主。
那是個執拗蠻橫的人。
若是鬧到雙親面前,不,母親恐怕已經知道了。
現在騎虎難下,即便是弟弟放棄林泱,母親也絕不會讓她進門。
林泱第一次見到孟白商這種表情,冷峻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很陰郁,很絕望,全然沒了素日的征戰殺伐驕傲無雙。
在見到孟白商之前,她想過將來嫁個胸有丘壑之人,跟他共享霧靄晨曦驚雷霹靂,兩人并肩作戰打出一片敞亮的前程。
后來他出現了,那個時候她覺得命運還是眷顧自己的。
現實狠狠把她拍醒。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什么便是什么的。
她心里唏噓不已,就讓這段本不該出現的感情深埋在地下吧。
等回去之后,好好求蕭夫人和兄長,下跪也好示弱也罷,求他們給自己找個脾氣溫和家世尚可人際關系簡單的男子,過著不好也不壞的日子。
兩人相對無言許久。
還是孟白商打破沉默,嘆口氣,低聲問道:“阿娘說你知道些孟家的事?”
起初他把她弄進府是有些戲弄成分在,就像逗貓兒狗兒一般。
可現在他有種整日打鷹卻被鷹啄了的感覺。
殊不知最完美的獵手都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林泱往他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晉陽公主應該也是你姑姑。”
孟白商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原以為是父親跟先帝皇子公主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感情也親厚些。
那么祖父!
怪不得父親對祖父之死三緘其口!
他身子猛地一顫,林泱忙伸手去扶他,冷冷提醒他道:“兔死狗烹,縱觀史書,能如蕭相國一家深受禮遇的有幾人。”
蕭何不僅活著轉手倒賣劉邦的上林苑平安無事。
且自劉盈開始,后續皇帝上任不給蕭相國家里一個侯,不賞賜蕭相國后人點好東西,搞得跟得位不正似的,一直到王莽篡漢才停止。
即便是以刻薄寡恩手段狠辣著稱的景帝,在史書上留下‘二年春,封故相國蕭何孫系為武陵侯’。
蕭何后人靠著他的開國之功,延續了家族近兩百年富貴。
就連蕭夫人出身的蘭陵蕭氏,祭拜的第一個祖宗也是蕭何。
由于蕭家出過皇帝,鑒于皇帝改族譜是基操,蕭何是否為蘭陵蕭氏始祖尚存疑。
當然了很多時候重要的不是事實,重要的是別人愿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比如壽陽公主和嚴度蓋章不是霍潛導致梁夫人受傷,比如孟白商祖父孟虎是自然死亡。
“若有一天你坐了那個位置,你也會這么做的。”林泱聲音冷硬。
她從不覺得孟白商沒懷疑過孟虎之死。
孟白商如夢初醒,站直身體,死死捏住林泱手腕,不顧她吃痛的五官扭曲,漠然道:“老老實實的待嫁,剩下的交給我。”
只要林泱嫁給自己,用什么手段都是一樣的。
就像先帝殺祖父那般。
“世子……”
“阿泱我們是同一種人。”
說罷他快步離去,她亦不挽留,待他背影完全消失后,忽覺渾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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