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商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陛下派奸細盯著孟家,知道晉陽城的一舉一動。
現在讓孟家父子以犄角之勢準備隨時馳援雁門,若是來的慢,屆時陛下治個營救不力之罪。
這個孟簡居然還傻乎乎跟去雁門。
功名就那么重要嗎!
宴罷,他攬著孟簡的肩,緩緩向前走著,伏在他耳邊問道:“剛剛宴會上都看出什么了?”
“陛下最喜歡林玄籍,最煩嚴家,最忌憚孟家。”孟簡小聲道。
“能看出來就好。”
“哥,嚴家為什么要把梁媛兒獻給陛下,陛下不是答應下旨讓嚴不疑襲爵了嗎?”孟簡好奇道。
剛剛他過來時,看到梁夫人壓低聲音教訓梁媛兒,梁媛兒哭得梨花帶雨的。
見孟白商不答話,孟簡有些后怕道:“幸虧阿泱不在這里,萬一被……”
剛剛在宴會上他看到嚴度為了讓兒子襲爵求皇帝,便想若是林泱在該多好,可以讓陛下賜婚,反正陛下也挺喜歡他的。
然后看到梨花帶雨的梁媛兒,便想著萬一陛下見了林泱,然后納入后宮該怎么辦?
“可阿泱去了哪里呢?”他忽然想起來了什么,道:“她不會是去了……”
“閉嘴!”孟白商忙打斷他道,“誰都不許提起。”
嚇得孟簡連忙用雙手捂住嘴。
原來帶著五百人去開河關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泱。
他心里后悔不迭,自己怎么沒想到呢?
林氏子弟林玄籍怎么不會帶在身邊,而是讓他去開河關。
要是能想到這層,他完全可以申請去開河關,這樣就能跟林泱并肩作戰了。
“今上為什么不懷疑呢?”他小聲道。
孟白商伏在他耳邊說:“因為林玄籍報上去的是林家部曲,完全由于私心派人去開河關,回來給他良民身份。”
孟簡‘哦’了一下,原來林玄籍說是林家不懂事子侄,實際就是個部曲。
怪不得陛下不在意呢?
不過林玄籍也沒算說謊,林家部曲自然是姓林,按照林家一向厚道推論,自然會劃為林氏旁支,那稱之為林氏子侄也不能算錯。
可惜陛下眼高于頂,連嚴通守這種都看不上,更何況一個部曲,便由著林玄籍去了。
“你倆勾肩搭背的成什么體統!”孟思元聲音從背后傳來。
兩人回頭看到孟思元和陛下站在宮殿隱秘處,還真是不容易被人發現。
他們連忙行禮。
皇帝忙攔著道:“義兄,這說明他們兄弟感情好,你何必苛責。”
“這是在宮中。”孟思元吹胡子瞪眼。
皇帝道:“不攔著你教訓兒子,不過你要是教訓就在家里教訓。可家里也不合適,盧夫人還生著病。”
說完他哈哈大笑兩聲離開。
待出了行宮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到家,孟白商到孟思元書房,問道:“阿爹,你跟陛下說了什么?”
“他問了你跟林家的婚事。”
孟白商有些緊張。
“陛下覺得很不錯,林衡死了多年,林收不會入朝為官,霍州林氏偏文官一些,孟家的威脅更小一些。”
孟白商攥著的拳頭放開。
“陛下還問了淑月,直夸蕭長松不錯,讓我帶著蕭長松歷練歷練。”
也算是個好消息。
“陛下還讓我多關心關心孟簡,說你跟淑月婚事都有著落,孟簡怎么沒有動靜,若是我找不到合適的,他就問孟簡有沒有心上人,會給他指婚。”
孟白商怔愣在那里。
“沒有了!”孟思元猛拍桌子。
孟白商撒腿就往外跑。
必須摁住弟弟。
皇帝躺在晉陽公主大腿上,笑吟吟地看著公主道:“阿姐,我這個義兄還算老實。”
公主笑著把他伸出的手打開,佯裝生氣道:“孟家一向規矩,家中夫人生了病,兩個女兒在床前侍奉,不像是嚴家……
對了,陛下,嚴家還送了一個美人過來,我看著嬌滴滴的長得又喜慶,陛下可別冷落了。”
“在我眼里只有阿姐一人。”皇帝緊握住她的手。
公主掙脫幾次沒有睜開,輕笑道:“剛剛瞥見她梨花帶雨地真是我見猶憐,陛下趕緊去安慰下美人。”
“一股子田舍味,我不喜歡。”皇帝嫌惡道,“陣前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壽陽公主給陛下找的,陛下也不喜歡,那陛下喜歡什么樣的?”晉陽公主打趣他道。
皇帝有些委屈道:“壽陽找的那些丫頭還不如教坊司的,十五六歲怯懦不堪,看起來蠢蠢笨笨的。”
“她們是被陛下威嚴所懾。”
“還有嚴家送來的那個,往那里一站,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我孫子都有了。”
說到此,皇帝起身道:“還是林愛卿思慮周全,我隨口提了句開河關,他就派人連夜趕過去,晉陽的這幾個居然說開河關無礙。
大軍都集中在雁門,萬一有小股白翟人轉入開河關。這群人無非是覺得開河關小,撈不到軍功罷了。”
“林玄籍一心為陛下著想,我還聽說平城賑災他自己貼進去不少錢。等打勝了,陛下可別忘記賞賜守開河關的林家人。”
“玄籍跟我說了,不過是個部曲,皇帝恩裳部曲這事說不過去。林家人都是些讀書人,讀書人好呀。”
語罷皇帝起身朝書房走去,晉陽公主斂衽福身。
皇帝來到內書房,看到梁媛兒跪坐在那里,他冷笑道:“是嚴總管讓你過來的?”
“是我自己要來的。”
“哦,說來聽聽。”
梁媛兒嬌羞一笑,道:
“姑姑讓人把我從千里之外的綿州接到晉陽,說是讓我過好日子,讓我嫁給嚴不疑,可是現在……”
“看來你是嫌棄朕了。”
梁媛兒身子緊緊貼在地上,顫聲道:
“奴婢就是覺得委屈,她們對我像貓兒狗兒一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不愿意,她們還威脅我把我賣到窯子里。”
皇帝拉著她的手把她攙起,心疼道:“誰威脅你了?”
“梁夫人還有嚴麗華。”梁媛兒泣聲道。
皇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在朕這里不會有人欺負,朕聽說前些日子梁夫人生病,嚴麗華不愿意侍疾,可有此事。”
于是梁媛兒添油加醋把嚴麗華說了一遍,然后還說嚴麗華跟教坊司學走路,被其他貴眷嘲笑后,說是自己教唆的。
“你是說孟家兄弟爭林家女兒?”皇帝抓住了重點。
梁媛兒想起林泱讓她挑糞,于是心里一動,把林泱美貌夸成天上地下的神女一般,這樣她要是被皇帝看上,看她怎么得瑟。
誰知道皇帝并不在意林泱,讓她退了出去。
林衡。
這個名字太過久遠,皇帝極力思索良久,才有些微弱的記憶。
皇帝喃喃道:
“若是卿還在,朝堂那幫子人也不會一天到晚逼著朕廢太子。卿忠貞耿介是當世之大儒,真正把清高活進了骨子里呀。”
自林衡死后,林家人論禮蜻蜓點水,唯一一個敢說真話的林玄籍,也是癡心于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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