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商給林泱的信中說,由于開河關表現實在好,恐怕會被陛下召見,那這樣她就會暴露,讓她把事務交給何子京直接回霍州。
他說自己是在定襄碰上被追殺的何子京。
但沒有說讓林泱不生氣云云。
林收看到孟白商這封信,直夸孟白商周到妥帖,難不成林泱還真在陛下跟前露臉,現在時局紛亂,還是別冒頭的好。
畢竟她是個女子。
蕭夫人聽到后一個茶盞扔過去,罵道:“你知道她身上多少傷嗎?她的軍功都能當飛騎尉了,現在全便宜給那個何子京。”
說著眼淚啪啪直掉。
林泱安慰她道:
“我要軍功又沒用,何子京拿著還能脫了罪籍。反正陛下也拿不出錢賞賜,總要給點其他好處吧。對了,那些部曲可回來了。”
“都安排好了。”林收道,“現在形勢復雜,我讓他們當家里護院了。還有那個夢娘,我見她挺懂事的,就給林有順當侍女。”
從林泱離家到回家四月有余,她總是覺得好像過了數十年。
不止她有這個感受,蕭夫人和林收也是如此。
他們沒想到林泱真的上戰場,而且還打勝了,加上孟白商多次派人過來順毛,他們待林泱更親厚了。
林泱的家庭地位從第五,一躍而升至第二,僅次于蕭夫人的存在——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實際上家里部曲全都聽她指揮,新加入的五百戶奴婢也以她為尊,勢力遠大于林收。
而林收之所以愿意讓步,主要是他發現民生比以前更加艱難,且護院全是她戰場上回來的下屬。
好拳難敵四手啊!
于是從未上過戰場的他痛定思痛,每天都帶著兩個女兒習武騎馬。
這倆小朋友以為林泱過來能輕松些,誰知道課外補習班一點沒少,每天晚上回來都是挺尸狀態。
對于蕭夫人而言,就像是多了個兒子一樣安心,加上盧夫人病重可能熬不過冬天,即便是要成婚也得等到后年。
于是她想著要彌補多年來虧欠的母女恩情。
林泱家庭地位提升,一個很顯著的效果是,不用等她吩咐,朱明就把霍州邸報拿過來,林收還從其他家里拿別州邸報。
通過這些邸報,以及朝廷里傳來的消息,她對形勢有了判斷。
首先關于戰況,雖然邸報一直在掩飾,只說殺敵九萬,沒說本朝損失,林泱的反應是慘勝。
還是孟白商比較體貼,給林泱寫信說殺敵九萬倒也正確。
其中我軍殺敵四萬,左賢王叛變,左屠耆趁機殺叔父白翟王,他們內部自相殘殺五萬。
我軍殺敵四萬中,兵力最多的雁門殺敵六千,開河關解決兩千,孟白商所在定襄解決一萬,孟思元所在朔州殺兩萬,嚴度父子出的樓煩斬首兩千。
再就是關于戰損,雁門關死傷一萬,開河關死傷一千,定襄死傷一千五,朔州死傷三千,樓煩死傷八百。
還有就是嚴度戰死。
林泱第一反應是,孟白商你完了。
就你們父子這個殺敵數量和戰損,不遭受皇帝忌憚才怪。
當時皇帝讓嚴度父子出樓煩堵左賢王,誰知道人家左賢王是友軍。
所以整個戰線里,最艱難的是孟白商和林泱。
一則兩人手上兵力少,二則由于何子京的暗殺右賢王,導致右賢王部對他們更加猛烈的反攻。
林泱覺得孟白商是擔心她這里頂不住,所以才冒死帶兵出關,然后碰上了何子京,想到何子京眼下烏青,應該是孟白商打的。
雖然陛下那里表現很差,但總的來說他們打殘了白翟,只剩一個左賢王不足為懼。
再就是關于賞賜。
其中何子京的罪籍被免,任平定縣都尉。
孟白商和嚴不疑都有賞賜,反正這倆人也不缺這點。
蕭長松和霍潛都撈到千牛備身職務,其中蕭長松是太子千牛備身,霍潛乃皇帝千牛備身。
雖然這倆人即便沒有軍功,也能撈到職務。
值得注意的是,在那份長長名單上沒有跟陛下出雁門的孟簡。
實際上那份長長的名單上,還有很多沒有記錄的人。
“陛下賞了近萬人,孟三郎也太不行了。”林收有些鄙夷道。
林泱淡淡道;“等堂兄回來問問他。”
陛下這么給貴族面子,單獨落下孟簡,想必他那里出了岔子。
現陛下還在晉陽,孟白商脫不開身不能跟她說太多,只能說些大致戰況,至于細節,只有聽目擊者講才知道。
蕭夫人悵然道:“霍州今年情況也不好,這一仗倒是打贏了,至少讓某人蹦跶五年。
或許是氣數未盡,當年武帝打匈奴,也是戶口減半,大約會出一個霍光,出一個宣帝。”
前些日子她看邸報,發現今上被圍在雁門,她對今上沒身死殉國頗有些失望。
“朝中倒是有個霍啟,他們霍家不是以霍去病為先祖,霍去病是霍光的哥哥,也能對的上。”林收玩笑道。
楊媽媽端了兩碗燕窩過來,聽到此話笑道:“那不得先有巫蠱之禍呀。”
林泱用勺子在碗里攪拌著,道:“你趕緊站在院門外,萬一被人聽到都跑不了。”
“這些天你還是不要出門了。”林收看向林泱。
蕭夫人點點頭,正好窩在家里養傷,不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即便是夫妻感情再好,閨房之樂也不能輕易馬虎。
男人們摸到背上的疤,不會覺得她為國殺敵值得敬重,只會覺得無趣。
見林泱有些不虞,林收解釋道:
“你也看到了,這一仗孟家父子打的漂亮,不僅能馳援陛下,還能騰出手斬殺數萬敵人,你應該能猜到陛下一直呆在晉陽不回京的原因。
而且自上次孟白商派人送信,到現在為止十天了,再無任何消息過來,想必他自己也知道。”
狡兔死走狗烹。
房間里頓時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
林泱有些局促不安,她害怕孟家渡不過這一關,若是陛下尋了孟家的茬,借機剪除孟家怎么辦?
后來打破這個沉默的,竟然是楊媽媽。
只聽她玩味道:“盧夫人病的還真是時候。”
若是盧夫人不幸亡故,那么孟白商要丁憂一年,至少能暫時解了孟家的危機。
這讓蕭夫人很不舒服,憤憤道:“難不成盧夫人要是挺過來,孟思元要把妻子殺了不成?”
“也不一定。”林收忙道,“如果不能從孟思元和孟白商下手,孟簡也是可以的。孟簡不是一點賞賜都沒有?”
蕭夫人這才轉怒為喜,輕笑道:
“我聽說閹人世家出身嚴麗華仰慕孟三郎,到時候惡心下孟家也是可以的,何況嚴度殉國,陛下總要表現出寬厚仁德來,反正他做這種事是老手了。”
要說蕭夫人跟嚴家的矛盾,無非是嚴總管奉命譏諷蕭夫人。
當年林衡被問罪,蕭夫人去宮里求蕭昭容想辦法讓她見一面帝后,誰知道盧皇后直接讓嚴總管過來羞辱。
表面上責罵蕭昭容不懂規矩,實則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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