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坐著閑聊,白芷忽過來道:“三公子說午飯男女眷分開吃。”
“他們在那里做什么?”林泱好奇問道。
她心里思量著,無非是在一起喝酒打獵吹牛三件套,沒什么新鮮的,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卻見白芷有些猶豫,抬頭看著杜若忽有把頭垂下。
杜若苦笑道:“那個裴五郎又發什么瘋了?”
“裴五郎喝多了酒,叫嚷著娘子名諱,要娘子過去看看。”白芷弱弱道,“不過娘子放心,三公子在側,再三叮囑娘子毋須過去。”
裴五郎的父親乃是晉陽令裴策,官職從六品。杜若的父親杜毓,官拜并州司馬正五品。
按理說杜若連個眼神都不需要給裴五郎。
但裴策還兼有監察御史之責——之前都是嚴度兼任的,也就是說裴策還負責監督并州高階官員,很不巧的是杜毓被他抓住把柄。
當初與白翟一戰時,杜毓作為司馬調配糧草,他將供給樓煩為第一要務——也就是嚴度嚴不疑父子。
對此杜毓的解釋是,他并不知道左賢王會被金城公主說服,他認為我軍當時集中在東邊(朔州、雁門、定襄),而西邊樓煩兵力較少,所以優先供給樓煩。
從杜毓角度來看,他的決策并沒有錯。
當時包括陛下在內的大部分人,都判斷樓煩這里壓力會很大。
但裴策若是拿此大做文章,也不是找不到錯處。
此事最后以杜若許配裴五郎而告終。
對于這樁婚事,除了杜若外,其他人都很滿意這樁婚事。
后來林泱找樓煩糧草使用數據,上報的情況是被燒了。由于嚴度戰死沙場,又打了打勝仗,陛下并沒有追究此事。
她仔細算過,那些被燒掉的糧草,可供一萬騎兵三個月使用。
“之前我看到三郎改過自新,想著他或許會變好一些。”杜若聲音哽咽,“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崔九齡憤憤道:“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起碼,最起碼人品要過得去吧。”
這也是她對孟白商的最低指望。
那邊孟淑竹也沁出了淚,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勸慰杜若道:“這世上有山,可以攀爬打獵;這世上有水,可以蕩舟游湖;這世上有繾綣的鳥兒,嘰嘰喳喳清麗動聽……”
“裴五郎的妾室懷孕了。”杜若以手帕拭淚,“乳母過去裴家打胎,被趕了出來。嚴家庶長子很有出息,他怎么對弟妹的你們也看到了。”
“梁夫人對嚴不疑一向很差。”孟淑竹幽幽道。
杜若瞥了她一眼,道:“梁夫人對嚴不疑夠好了,若是我,肯定要把庶長子養廢的。且我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五。”
孟淑竹尷尬笑笑,大約這些嫡出眼里庶出不配活著吧。
“這么急?”林泱皺眉道。
“要是不早點嫁過去,就沒時間養廢庶長子了。”杜若苦笑道。
林泱有些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思量杜若現在已經哀莫大于心死,估計婚后沒jing力跟小奶娃PK,說出這般話大約是為了寬慰其他人。
她趕緊轉移話題道:“若是男女賓客在一處,大家都不自在。白芷,你看曲水流暢好了沒有?”
“好了。”白芷笑道。
于是眾人笑著走出亭子,在亭子不遠處小溪岸邊停下,兩岸共有八個席面,瑾娘裝作不經意間命人撤去四個,剩下四人一人一個。
每個席面上都擺好了吃食,有侍女在最上端小心翼翼把盛了酒的觴杯放到水里,這觴杯流在何處,便是誰要飲酒并行酒令。
白芷笑呵呵道:“酒令大過軍令,東風徐來,便是一個‘暖’字。”
觴杯在崔九齡旁邊停下,侍女把觴杯遞到她手上,她低頭略沉吟片刻,道:“七十非帛不暖。”
這句話出自《禮記王制》,原話為‘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雖得人不暖矣’,既老年人衰老是個緩慢過程,他們需要各種應酬交際,以排解空虛寂寞。
否者到了九十歲,即便兒孫繞膝,也感受不到了。
崔九齡這話算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關愛老年人。
嗯,很有長房風范。
待到杜若時,她依舊眉目不展,嘴角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凄然似秋,暖然似春。”
“嘉卉萋萋,溫風暖暖。”孟淑竹忙打圓場。
最后在林泱出停下,她低頭淺笑:“暖風熏得游人醉。”
聞言崔九齡有些不虞,皺眉道:“七言乃靡靡之音,亡國之兆,妹妹在我們面前吟也就罷了,可別在其他人面前亂說。”
還沒嫁進來就板起臉教訓,這要是嫁過來那還得了——林泱為自己的未來很是擔憂。
“林姐姐不愧是大儒的女兒,隨口吟誦便華麗流暢,我倒覺得挺好的。”杜若替她轉寰。
崔九齡搖搖頭,道:“阿泱年紀小不懂得這些,可正是無外人在場我才提點兩句,你可別在這里添亂子。”
杜若噤聲。
孟淑竹以大袖掩口鼻,眼睛滴溜溜直轉,仿佛在說‘我就是個看熱鬧的,不想成為熱鬧’。
待這兩位安分后,崔九齡把目光投向林泱,似乎在等她認個錯。
林泱尷尬笑了兩聲,道:“我不過是個四方宅邸里一個普通婦人,亡國之類未免太沉重了,我一個小女子可承擔不起。”
“你有規勸夫君的職責,將來三郎出將入相,你也要跟他整日吟些靡靡之音,忘記肩上的擔子嗎?”崔九齡反駁她道。
“三郎不喜歡詩詞歌賦。”林泱很直接,“不過世子倒是挺喜歡搜羅這些,之前在霍州,跟兄長他們整日整夜品評文章。”
與其擔心孟簡沉迷小情小意,不如擔心你家孟白商。
孟淑竹弱弱道:“二哥那里有一堆南朝詞賦。”
林泱想給她點個贊。
聽到孟白商的名字崔九齡直羞得臉上緋紅一片:孟白商喜歡南朝艷詞?
原以為他滿身的征戰殺伐,會喜歡鈞天廣樂,誰知道私下里竟然是柔婉悱惻之音,還蠻有反差的。
崔九齡覺林泱含笑看她,遂板起臉教訓道:“雖然……”
“若是世子喜歡南朝艷詞,崔娘子可愿意規勸?”林泱笑著打斷她道。
崔九齡漲紅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心里又惱又羞,其他三人皆咯咯取笑她。
收到邀請時,崔九齡就想著要有長嫂的范,結果現在倒好,沒說兩句就被林泱三言兩句反駁,最后弄得自己被人笑話。
這長嫂的威嚴與端莊,算了,還是享受著明媚春色的好。
想到此,崔九齡忍不住隨著眾人一起笑。
正在這時,元娘急匆匆過來,神色凝重地在林泱耳邊說了什么,林泱聽到后斂了笑容,起身對幾人道:“你們先在這里玩,我去去就來。”
“我……”崔九齡知道可能出事了,想跟她一起過去,又覺得自己身份不便。
她想了想吩咐身旁廖媽媽道:“你跟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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