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關于大行皇帝的喪事下來,謚號為明,葬西陵,百官素服二十七日,天下禁嫁娶百日。
同時與這個消息一起來的,還有晉陽大長公主悲慟過甚,在陛下去后第三日薨世。
整個晉陽籠在哀痛中。
自陛下駕崩后,林泱的心情一直沉浸在谷底,她前路漫漫,退路又被堵死。
在眾多壞消息中,她還是得了個好消息,窈娘在上月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待過了半歲,他們全家搬到晉陽陪著林泱。
孟簡見她數日眉頭不展,想帶她到郊外打獵郊游,可惜朝堂訊息千變萬化。他頗有種肩上重擔千斤的意味,一刻也不敢離開晉陽。
“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這句話他來回倒騰了好幾遍。
這一日林泱捧著卷書坐在窗邊窄榻處,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叫她,把頭伸過窗子一看,原來是孟簡手捧著一個包裹過來。
孟簡三步并作兩步進來,神秘兮兮的把包裹放到她跟前,隨手拿起她喝了剩半碗的茶水,道:“打開看看。”
林泱將信將疑地打開,里面是一個三尺見方真絲和金線織成的波斯地毯,上面繡著大朵大朵的盛開的玫瑰,大氣而又熱烈。
她用指腹摩挲著玫瑰,眼角淌出一片濕熱。
見她淚流滿面,嚇得孟簡一激靈,支支吾吾道:“這是,這是裴五郎送來的,說那日攪了你的游園會,很是對你不住。”
林泱伸出手背把眼淚抹去,笑道:“那日受委屈的明明是杜若,他可有送給她一份。”
“沒有。”孟簡道,“你剛剛為什么哭了?”
他覺得很奇怪,裴晗攪了林泱的游園會,送塊波斯地毯致歉很正常呀。
林泱指著地毯上碩大紅艷的花朵,小聲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玫瑰呀。”孟簡不明所以,“開花時會有濃郁的花香。”
林泱莞爾笑道:“九十九朵玫瑰象征天長地久,情誼綿長。”
聽了這話孟簡像觸電似的把地毯收回,喃喃道:“這個裴五郎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是代表男女歡好還送給你,我去找他去。”
這個不解風情的小子。
林泱想到那日她吃鱸魚大受觸動,孟白商就想辦法讓她再吃到鱸魚。
反觀孟簡,即便你明明白白告訴他,這廝的反應永遠是:我的妻子是不是跟別的男子有聯系了?
那她能怎么辦呢?
暗中揣測唄。
林泱趕緊把這易燃易爆炸的小子拉住,皺眉道:“這個你都不知道,裴晗自然也不清楚,你干嘛去找他?”
孟簡有些悻悻然,許久,他道:“我看到你不開心,就只能找這個讓你不開心人的麻煩。”
“又不是裴晗讓我不開心的。”她一時語塞。
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來,許久還是林泱打破沉默,道:“現在朝中形勢怎么樣?”
“父親在朝中很多熟識同僚被打壓和排擠,消息傳遞不過來。三皇子逃到封地高舉義旗,他們說是皇后,不對,現在是太后殺害天子。
太后賜給姜賢妃一條白綾。”孟簡斷斷續續說道。
他心有余悸:得虧三皇子及時逃出來,皇帝和太后一心對付三皇子。
林泱思量:三皇子為魏王,治所在鄴城——曾經多朝陪都或者都城。
“平叛的是誰?”
“元徽。”
太子妃,不對,皇后的父親元徽。
孟簡頓了頓又道:“新帝一口氣提拔好幾個元氏中人。還有就是太后為了追查幫助三皇子逃過的臣子,在西京設誹謗木,
說是效仿先古堯帝,鼓勵大家暢所欲言,新帝虛心納諫。”
林泱眼皮一跳,太后小家子氣歸小家子氣,該有的宮斗本事一點都不少。
也是,耳濡目染這么些年。
太后和新帝知道朝廷如危卵,表面上學先賢包容一切,實際也可借由誹謗木檢舉異己。
果然孟簡補充道:“有人揭發父親讓四娘入軍中,差點壞了大事。四娘懷著孕在螽斯門請罪,皇帝只是給了父親一個警告,又言體諒為父不易。”
“蕭長松在做什么?!”林泱有些生氣。
“他之前是東宮千牛衛,東宮登基為帝,他便是皇帝千牛衛。還是他跟四娘說擺出一副誠心認錯的態度,陛下不會計較的。”
說到此時,孟簡表情明顯輕松,得虧蕭長松靠譜。
只要蕭長松在皇帝跟前能說上話,說明陛下只是敲打孟思元,而不是真要拿孟思元開刀。
又過了三月,元徽帶領十萬大軍凱旋,三皇子兵敗自殺,男丁悉數斬殺,女眷沒入宮廷為奴。
就在林泱感慨持續三月的魏王謀反案終于落下帷幕時,忽然從朝中傳來消息:
陛下對魏王謀反大為震怒,派兵搜捕魏地支持魏王百姓,有些被魏王強征了糧食的百姓也被下獄,據說關押數萬人。
后來在朝中僅存那些良心未泯的臣子極力反對中,陛下終于把那些人都放了。
但孟簡神色凝重道:“放出來時出來的還不到五千人。”
“這位陛下暴戾遠勝于先帝。”林泱憤憤道,“好在先帝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征伐徭役,這位陛下只會泄憤。”
孟簡冷哼一聲,道:“不愧是盧皇后養出來的。當初盧皇后母親為了點蠅頭小利跟盧家撕破臉,養出來的女兒能是什么好東西!
先帝在位時,盧皇后忍了這么些年,現在一朝大權在握,趕緊伺機報復。真是上不了臺面的田舍漢。”
“今上把鄴城數萬百姓強行遷徙到安陽,派人在鄴城放了把火,多少心血建成的鄴城,多少百姓安居的鄴城,真是個王八蛋。”
林泱越想越氣,隨手拿起桌子上茶盞朝地上狠狠摔了過去,直摔得粉碎。
當年神州爭權混亂時,鄴城做過首都和陪都,別的不說,從易居角度來講,鄴城還是能排的上號的。
就為了泄憤,燒了一座城。
她這一摔,把孟簡嚇得站起來。半晌,他怔怔道:“何必動這么大火氣?”
“公子往返西郊大營和晉陽之間,路上可有看到白骨森森,可有派人把他們入土為安?”林泱質問他道。
不等孟簡回答,林泱繼續道:“公子騎著高頭大馬,看到路邊臟臟污穢的乞丐,是不是嫌惡似的趕緊走開,或者派人把他們都驅趕出去?”
“公子可有看過并州戶籍文書,是否知道十余年來戶籍少了三分之一,可知道為什么少嗎?”
“公子騰飛九萬里,看得到地上的蜉蝣嗎!?”林泱憤憤道,“就因為先帝兩句賞識,你就覺得他是可效忠的。”
她咄咄質問,滿臉譏誚嘲諷,孟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把進門過來收拾的白芷嚇得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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