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藺說著,將密信往杜凝云跟前推了推,又說:
“原本這新版女戒在世間悄悄流傳,若無意外,百年之后必定將逐漸被奉為正統,天下女子將大受其限。云兒命文岳先生寫的話本讓世人見識到新版女戒的害處;標注新版女戒的著者,讓世人意識到寫了新版女戒的人不是世間大圣大賢,而是一個秀才都未取中,毆妻以至妻子憤然和離的落魄人所寫。”
戚藺說著,又給杜凝云滿上了一杯茶,笑道:
“云兒此舉,也不知會救了多少后世女子,也是積了大福了。”
杜凝云一手托腮,卻并不在意,只慢吞吞的說道:“也幸好這諸孜碑不是什么名人巨賢,若他是。憑文岳先生怎么寫,又有什么用?只怕還被許多糊涂人奉做真理呢。”
戚藺點頭。
諸孜碑是籍籍無名,且在當地名聲不佳的小卒。
若他本是名鎮一方的大賢,只怕有的是人為他賦詩寫文做辯解,有的是人替他搖旗吶喊。到時候倒霉的不是諸孜碑,而是站在文岳先生背后的杜凝云。
戚藺想著,低笑一聲,卻轉而笑道:“云兒所謀不小,只怕前路難行。”
杜凝云忍不住笑了起來,本就肉乎乎的小臉兒因笑容顯得越發軟綿,笑瞇了雙眼讓杜凝云看起來憨憨傻傻,偏她還憨憨的笑說:
“所謀?有戚哥哥疼云兒,云兒還謀什么呀!”
一句話說的戚藺眼眸中異彩紛呈。
杜凝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而杜凝云仍舊是憨憨的笑著。
至于所謀。
戚藺盯著杜凝云看了片刻,果斷伸手在杜凝云的腮幫子上捏了一把,綿軟的觸感讓他差點沒忍住再捏一把。
心里卻嘆道:你愛玩便玩吧。
若你只是單純的想找個話本先生寫一些話本子玩耍,多開幾個書院便是,何必特意讓說書人去講,要人走街串巷的演成木偶戲。
若非有所圖謀,誰會這樣的大費周章。
戚藺想著,忽聽杜凝云笑道:“修和,你覺得女子借亡兄之名一路高中狀元閣,險成駙馬的故事怎么樣?”
“你想入朝為官?”戚藺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道。
“咳咳!”杜凝云被這話差點給嗆死。
入朝為官,她杜凝云就是從這里出去,站在太陽底下曬死,也絕不會入朝為官!
杜凝云想著一陣搖頭,垂在耳邊的紅玉珠串隨著她的動作掛在了耳前。玉珠似血,鴉發烏黑,白嫩的耳廓在玉珠的襯托下越發嬌嫩。而杜凝云自己卻渾然不覺,晃動腦袋讓珠串自然擺開。
戚藺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卻想起自己的庫房里似有一塊成色極佳的血玉,云兒膚白,拿去打成首飾給云兒戴上倒是極好。眼神便順勢從杜凝云的耳際落在脖頸間。
杜凝云一如往常的穿著抹胸配上紗衣,琥珀色的輕紗下是藕荷色抹胸錦裙。雖然外罩著紗衣,但紗衣輕薄,隔著紗衣也能輕易看到肩部的輪廓,何況杜凝云體態豐盈,雖然胸前被遮的嚴嚴實實,但隔著衣服,戚藺也能猜出個大概。
只是……
戚藺敏感的發現氣氛不對,果斷收回視線,一本正經的說:“云兒想為官倒不必瞞我,這是件難事,若有此意才更要仔細某算。”
杜凝云嘴角微抽,盯著眼前的戚藺默了許久,才說:“你是認真的?”
“自然。”戚藺正襟危坐,一臉正色。
杜凝云便同樣認真的說:“我對做官不感興趣,也不想入朝。做話本這些只是一時興起,好玩罷了。”
戚藺眼神復雜。
一時興起,為了好玩。
所以你大費周章的用話本引杜凝霞杜凝雪在家中白費心思討好這個討好那個,斗個不停。
摻和新版女戒的事,讓新版女戒淪為民間歹書,諸孜碑被押解入京,只差定罪。
戚藺回想京中的酒樓茶館,游街串巷演皮影戲木偶戲的人,一時兩眼望天,滿心的話不知從何說起。
“罷了。”
杜凝云卻拖著腮幫子,仍舊十分認真的說:
“新版女戒的事不過是湊巧罷了。那個姑娘的事情給我了靈感,我總要回報一些給她,這也算是拐著彎給她出出氣。”
戚藺默了。
這算什么理由?
偏以杜凝云的性子來看,這還真是個理由。
杜凝云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戚藺。戚藺模樣并不差,只是五年來各種各樣的傳聞讓所有人在心中認定戚藺是個兇殘狠戾的人。何況他從北疆回來后一身血煞之氣蓋都蓋不住,更坐實了之前的傳聞。
不過,看著眼前坐在那里也自帶吃人猛虎氣勢的戚藺,杜凝云覺得后世都寫戚藺丑不是沒原因的。
雖然長得不差,但眉眼帶煞,眼神如刀,加上氣勢駭人,高大威猛。有膽量看他真容的人想來也不多,加上以訛傳訛,可不就兇神惡煞丑八怪了嘛。
“修和,要不要以你為原型來一本,我觀史冊,其中也不乏前人杜撰后人當真的言論等等。”
杜凝云托著腮幫子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來。
憑戚藺的實力,日后必定被載入史冊。說不定有了這本,后世的戚藺就不是丑八怪了。
戚藺搖搖頭,道:“有形同猛虎惡鬼的將領鎮守北疆,抗擊兇猛的蠻族,京中百姓才會更心安。云兒,傳言是有意為之,你千萬不要為我正名。”
杜凝云聞言端茶的手一頓,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低聲說道:
“所謂你天性兇殘,平生最愛食蠻人嬌女幼子,以殺人為樂等等,皆是誤傳了。”
戚藺點點頭。
“原來如此。”杜凝云說著,笑著看向蕙兒,接著說道:
“我竟從不知道,蕙兒,你天天跟著我,也不告訴我。”
蕙兒聞言,見戚藺神色自若,便笑道:“我以為姑娘知道,也從未提過。那些傳聞當然都是誤傳。將軍那里會吃人?將軍只會上陣殺敵罷了,頂多偶爾俘虜一些賊人奸細,用些酷刑而…已。”
蕙兒說到最后,在戚藺的一個冷冽眼神下弱弱的閉上了嘴。
當著一個閨閣嬌小姐的面說什么酷刑,她可真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而杜凝云卻完全不在意,還笑問道:“原來如此。”
戚藺依舊默著,尋思說些什么話。
他本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他顯得沉默只是敢和他一直聊下去的人太少。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說一句話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
戚藺在心中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剛要解釋,便聽杜凝云慢悠悠的說:“北疆苦寒,修和為了鎮守北疆,安撫民心,不惜讓自己名聲不佳。凝云敬佩。”
戚藺聞言,看著眼里真寫滿敬意的杜凝云,頗為心塞的想:
誰要你敬佩了,你愛慕可好?
但口里還是說:“云兒過贊了,那里能談得上一個敬字。”
言罷,戚藺已經恢復了最初的肅穆臉。
難以名狀的尷尬氣氛漸漸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杜凝云微微斂眉,和戚藺相對而坐,不說話實在尷尬,可說話又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
難道她給戚藺講一講用什么東西最能潤膚,鳳仙花汁怎么涂顏色才最好看?
杜凝云心里一陣惡寒。
這些話題說給戚藺聽,不是搞笑么?
而戚藺也在思考說些什么。
常聽那些早已成婚的**子講夫妻相處之道,聽他們一臉豪氣的說妻子多聽他們的話,讓往東不敢往西,敢不聽話就打之類。
戚藺就覺得不妥。云兒這樣的弱質閨閣女兒,他捧起來還來不及,那里舍得動她一個手指頭。
至于聽不聽話,戚藺兩眼放空,覺得杜凝云聽話是不可能聽話的。世人口中最是好哄騙的人,實則抱著一顆游戲人間的心,從未將人間愛恨系在心上。更遑論因人停留,聽他說話。
戚藺想著,終是率先打破了寂靜,笑道:“云兒可有什么缺的?”
杜凝云仔細想了想,自己該有的東西都有,想做的事情也一直在做,實在沒什么缺的,便說道:“沒有。”
“有想做的事嗎?”
“沒有。”
“有喜歡的首飾嗎?”
“有。”
“愛慕的人。”
“沒有。”杜凝云說完和戚藺同時愣住。
一個是懷疑戚藺重了邪術,突然口出怪語。
一個是一邊竊喜杜凝云對秦鉞無意,同時扎心杜凝云心里沒他。
氣氛隨著這幾句話越發沉默了下來。
好在練武場外突然來了一個人,一來便向杜凝云和戚藺行禮,然后才走上前,向杜凝云說:
“夫人說老祖宗今年做壽辰,各家都要來,人事煩雜的緊,老祖宗讓她領著姑娘您一同提前前去幫襯著。”
杜凝云聞言眉頭青皺,連連說道:“不是說今年不大辦嗎?怎么又大操大辦起來。”
傳信的人忙陪笑道:“好姑娘,這我們那里知道呢,只是奉夫人的命來送信罷了。姑娘您這幾日便回去吧,夫人也想您想的厲害呢。”
“知道了。”杜凝云輕輕皺著眉頭,擺手示意這人退下,這人倒是爽快的走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