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那張臉，一下子把羅建設嚇得跳了起來。

想起剛才自己說的那番話，不由得臉上有些尷尬，又紅又綠起來。

“爹娘你們怎么來了？你們來怎么也不吭聲氣兒。嚇我一跳。”

“我們吭氣，我們吭什么氣呀？就是因為我們不吭氣，才聽到了你這番心里話。才知道原來你心里有這么大的埋怨。行，你爹明白了。

你是個有本事有出息的。爹等著你從縣城里掙錢回來，給咱們老羅家光宗耀祖。”

老爺子和老太太起身拉著小孫女就往外走，羅建設急忙跳下炕，攔住了爹娘。

“爹娘，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兒？來就來了。你們說這番話，這不是和我賭氣呀？”

赤腳站在地上，他是真急了，雖然說他是賭氣，可是心里還抱著一絲希望。

希望爹娘看在他是家里老大的份兒上，能夠開口讓他一起去縣城里做生意。

他不能保證自己有那個本事，可是起碼也證明在爹娘心目中，他這個老大還是存在的，還是家里的主心骨，還是弟弟們的大哥。

“老大，爹娘真不是和你賭氣。你能想憑自己的本事去掙錢，爹娘很高興。所以爹才說你現在有出息，有本事，爹想看看自己的兒子，是不是真有本事，真有出息。

而不是光在那里說大話，你是家里的老大不假，可是沒有誰規定老大必須繼承家業？這都什么年代，就是老祖宗傳下來，家里恐怕也是賢者掌事。

更不要說咱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貧農，說白了還真沒幾個有本事的。可是咱們家祖祖輩輩也是清白勤勞的人家，沒有誰啃自家的老人產業。

再說咱們家一窮二白也沒有產業可以傳給后代，到了你爹這一代也是一樣。

人家說好男不吃分家飯。你爹當初沒有虧待你們幾個，該分的一樣都沒少。真正虧了的是老三，你爹心里有愧的也是對老三和老三家的兩口子。

你爹沒欠你們的，所以兒子好好干，爹看好你，等著你掙大錢回來孝敬你爹。”

老爺子背著手拿著旱煙槍走了出去，羅似錦急忙跟上爺爺的腳步。

小短腿兒追著邁過門檻兒，追爺爺去了，老太太深深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老大，娘這些年也沒想明白，爹和娘沒教好你們。現在你也當家做主，是個當爹的人，好好想想，怎么當人家的爹。”

老太太也走了，屋子因為掀開門簾兒灌進來的涼風讓站在地上的羅建設，從心里到外面拔涼拔涼。

這就是他的爹娘，這就是他的好爹娘！

不把他這個大兒子看在眼里，話里冷嘲熱諷的，不就是看不起他。

羅建設二話不說穿上了鞋，吼了一嗓子。

“老大，老二現在就打鋪蓋卷兒，我們去縣城。”

羅建設就不信這個邪，憑什么老三能掙到錢他們就掙不到。

“爹，打鋪蓋卷去干啥？”

羅大山和羅大旺從屋子里跑出來，他們不知道他爹又發什么瘋，以為自己聽岔。

再過一個月就過年，這馬上就進臘月，他們去縣城干啥呀？

“少給我廢話，我說去縣城就去縣城，趕緊的。”

兩個兒子只好回屋把鋪蓋卷打好，一人扛了一個鋪蓋卷出來。

羅建設也扛了個鋪蓋卷，父子三個人出了門，把院子鎖上。

反正他娘帶著弟弟，妹妹也不在家。

父子三個頂著風雪來到了縣城里。

一路走過來，到了縣城，天都已經黑了。

父子三個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就算找零工，聽說縣城只有城南那一塊兒墻角那里招零工。

現在這會兒天都黑了，誰還招啊！

羅建設心里有些暗暗后悔，要走也跟明天早上走，為什么現在走！

他光顧著生氣上火就沒動動腦子。

來了趕了一個大黑夜，又不認識人，這到哪兒去睡。

風越來越大。

兩個兒子凍的原地直跺腳，父子三個站在街上看著街上越來越少的行人，這么大的風，說不準今天晚上會下雪。

人們早就躲回了家，誰還在外面挨凍。

父子三個忽然覺得凄涼。

就算是現在想買個餅子饅頭填填肚子都沒有地方去買。

肚子餓的咕咕叫，又沒個落腳的地。

“爹，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去找三叔吧。”

羅大山沒法子，只好開口，總不能父子三個傻呵呵的就這么站在街上吹著冷風。

這西北風刮起來，那是寒徹骨頭，他們身上的棉衣已經穿了很多年，又硬又薄，這風一吹整個人凍得透心涼。

羅建設本來想說不去，可是看了看兩個兒子，凍得青白的臉色。

只好閉緊了嘴巴，好吧！

就當他借一宿，他不會占老三便宜的。

父子三個人蹣跚著頂著風，終于走到了羅家小吃部門口。

羅建設透過小吃部的玻璃窗看到里面坐滿了人，每個人面前擺著冒著熱氣騰騰的一碗面條大快朵頤。

羅建華和姚三妹笑容滿面的在招呼客人。

時不時羅建梅也端著托盤給人上面，或者把吃完的碗筷收進了后廚。

才幾個月不見，姚三妹和羅建梅肉眼可見的圓潤起來，兩個人居然都養的有點兒白白胖胖的意思。

雖然胖的并不厲害，可是比起以前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別。

而且最大的變化是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那個笑看起來非常真誠。

姚三妹以前在家里的時候，那是一個多么木訥內向的弟媳婦兒。

在羅建設的心目中，一直覺得這個弟媳婦兒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的做事。

也不爭不搶，在家里都讓著別人。

膽小怕事，又不多說話。

但是從沒見過姚三妹和人開玩笑，也從沒見過姚三妹爽朗開心的笑容，可是這會兒姚三妹時不時的跟客人打個招呼。

而且還會開玩笑，那笑容真誠又熱情，所有的人看到都會被感染。

這是生活過的舒心才會這個樣子吧？

羅建梅也變了，當初妹妹帶著五個孩子回來的時候。

可憐巴巴的樣子，活像是一路要飯回來。

羅建梅去見妹夫的時候，那死纏爛打，死皮不要臉的樣子，讓他這個當哥哥的都覺得丟盡了人。

回到家里那一副要死不活，活像沒了男人就活不了的羅建梅，現在完全變了個樣子。

笑的舒心，笑的開朗，整個人眉目之間都充滿了陽光。

和他印象中那個像是死人一樣麻木的妹妹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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