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夫人原本也不信沖喜這種事,但輪到自己的長孫藥石無醫,只能指望沖喜時,新婚當晚長孫竟真的醒來了,英國公夫人就寧可信其有了。或許別人家的沖喜不靈,可他們陸家的靈,魏嬈就是長孫救命恩人。
無論如何,這都是長孫與魏嬈的緣分,冥冥中自有定數。
“好了,守城剛服了藥,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們再過來看你。”英國公夫人笑著對陸濯道,遞了陸濯一個要善待魏嬈的眼神,轉身又低聲交待魏嬈,如果今晚陸濯有不方便伺候的地方,讓魏嬈盡管喊苗嬤嬤,苗嬤嬤會繼續留在這邊,直到陸濯徹底沒了性命之憂。
剛嫁過來的小姑娘,端茶倒水都好說,有些事恐怕小夫妻倆都難為情。
英國公夫人想的非常周到。
魏嬈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垂著面兒裝羞,一直將英國公夫人、賀氏送出了門口,還想多送送,英國公夫人把她攆了回來。
苗嬤嬤去了耳房,碧桃、柳芽今晚都在外間守夜,以防半夜再出什么事。
魏嬈在內室門前站了會兒,然后才挑起簾子走了進來。
繞過屏風,就對上了陸濯側躺的身影,他睜著眼睛,目光清冷地看著她。
魏嬈在陸濯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禮遇,也就是說,要么陸濯認為他的蘇醒與這樁沖喜無關,要么就是他太反感自己,對娶她為妻的抗拒超過了對她的感激。
“沖喜之事,老夫人已經對世子解釋過了吧?”
床邊有張繡凳,魏嬈坐下來,客客氣氣地道。
陸濯點頭,剛剛他吃了些東西,也服了藥,雖然身體無力,但勉強能開口說話了。
他直接問了出來:“為何答應沖喜?”
那聲音沙啞,陌生到魏嬈差點都要以為有另一個人在說話。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因為陸濯的失禮,魏嬈將云霧山遇到刺客那日陸濯質問她的原話還了回去。
陸濯淡淡反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云霧山上,他對她并沒有救命之恩,這次沖喜,也不是魏嬈救了他的命。
兩人互不相欠。
魏嬈笑了笑,知道她與陸濯會怎么度過接下來的五年了。
自己殺人的一幕都被陸濯見過了,陸濯這人也從來沒把她當賢淑閨秀敬重過,魏嬈覺得沒什么可裝的,諷刺道:“為何答應沖喜啊,世子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國公爺、老夫人聲勢浩大地去魏家提親,根本就沒給我拒絕的余地。我這個人,再喜非禮而為之,也不敢讓一家人因為我背上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的罵名。”
陸濯接受她的諷刺:“此事是我們陸家不對,這點我欠你一次,不過,我很好奇,魏姑娘為何愿意白白為我守寡五年,如果我死了的話。”
魏嬈挑眉:“換成另一個姑娘嫁過來,你會好奇她守寡的原因嗎?”
陸濯輕笑:“另一個姑娘,大概不會只守五年。”
瘦得快沒人樣的陸世子,露出諷刺的笑容,那諷刺的意味就更濃了,看在魏嬈眼中,十分刺眼。
魏嬈回了他一個甚是嫵媚多情的笑:“另一個姑娘,根本不愿冒險嫁世子做寡婦呢。”
陸濯那}人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魏嬈心中被人看低的郁氣一掃而空,笑得十分得意。
陸濯抿著他干裂的嘴唇,因為極度消瘦而深陷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魏嬈。親事是祖母張羅的,是祖父祖母求著魏嬈嫁過來的,陸濯不能怨恨祖父祖母,也沒有道理怨恨魏嬈,可讓他真的與魏嬈做一輩子夫妻,讓英國公府承擔被魏嬈壞了家風名聲的風險,陸濯不甘。
他的母親、二嬸、三嬸替父親與兩位叔父守寡多年,清譽不該被魏嬈、大小周氏連累。
魏嬈看出了陸濯的不甘,慢慢地止了笑。
她怕自己再笑下去,會把陸濯重新氣昏。
陸濯這人雖然討厭,可他活著,對魏嬈更有利。
揉.揉被鳳冠壓得仍然不適的脖子,魏嬈好心地解釋道:“行了行了,看在你病重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實話告訴你吧,我答應給你沖喜,一是因為被你們逼得沒辦法,還有一條,便是我需要利用你們陸家的權勢,讓當初派刺客暗殺我的那人忌憚,不敢再隨便打我的主意。”
魏嬈需要陸濯陪她裝五年的恩愛夫妻,這么長的合作,有些話必須坦誠,免得陸濯懷疑她有別的目的,天天防著她。
陸濯思索片刻,問:“為何是五年,你有把握在五年內除掉對方?”
魏嬈連連搖頭:“我可不敢除掉她,我只想躲著她,不過她年紀大了,我估摸著五年差不多了。”
陸濯早就懷疑刺客是太后娘娘派的了,聽了魏嬈的話,陸濯忽然想起龍舟賽那日,他見到的太后的確不是長壽之相。
“你在我面前詛咒對方,就不怕我猜到對方的身份,去告你的狀?”
魏嬈笑道:“自然是不怕的。首先,世子雖然不夠十分君子,卻也有五分君子,該不屑做告狀的小人行徑。其次,我現在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世子高不高興,我與英國公府都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世子揭發我,便是揭發英國公府。”
陸濯的確不會告狀,太后與壽安君的恩怨陸濯不清楚內情也不好奇,但元嘉帝那么敬重壽安君,壽安君肯定沒做過對不起太后的事,太后因為心胸狹隘便謀害魏嬈一個無辜女子的性命,陸濯深感不恥,但凡遇到,他仍會出手救下魏嬈。
“如今我醒過來了,你有何打算?”陸濯審視魏嬈道,這女人,該不會真想做他的妻子吧?
魏嬈奇怪道:“老夫人沒有告訴你?”
陸濯:“告訴我什么?”
魏嬈明白了,英國公夫人是真心希望她與陸濯成就一對好姻緣。
可惜,陸濯看不起她,她也不待見陸濯這種真清高假溫潤的偽君子。
魏嬈口齒清晰地將她的第三個條件說了出來。
陸濯如釋重負。
不用與魏嬈做真夫妻就好。
魏嬈被形勢所逼嫁過來沖喜,這點的確是陸家虧欠了她,所以,陸濯愿意陪魏嬈演五年和順夫妻的戲,等太后娘娘仙逝或五年協議期到兩人再找個合適的理由和離。到那時,隨便魏嬈如何的行事乖張都與他無關,他也會再娶一位才德兼備的名門閨秀,協助祖母、母親持家教子。
至于聘禮,魏嬈全部拿走都沒關系。
“好,我會遵守五年之約配合你。”陸濯正式應承道。
魏嬈道:“這一條,老夫人用你的性命發過誓,我信老夫人,不過口說無憑,我還準備了一份白紙黑字的文書,等過兩日世子恢復力氣了,幫我按個手印如何?”
陸濯抿唇:“可以。”
魏嬈點點頭,看眼兩人的新床。
陸濯道:“明早我會以后宅不便見客為由,命人將我抬回前院,白日賓客登門,你在前院佯裝照顧我,晚上你只管回后院安置,我自有親信照顧。等我能夠行動自如,我會搬到后院的西屋去睡,連阿貴都不會看出端倪。”
魏嬈求之不得,只提醒他道:“除了老夫人,除了你我身邊的親信,陸家其他人包括你的親朋好友都不能知曉這門婚事的真相,如果因為你露出了馬腳,害我被全京城嘲笑,那就別怪我對你們……”
“陸氏男兒皆言出必行,你我的婚事真若敗露,問題也只會出在你身上。”
陸濯不耐地打斷了她的威脅。
魏嬈但笑不語,毀約賠償她都寫在契書上了,只要陸濯敢簽,就不怕陸濯耍賴。
“行了,你休息吧,我讓碧桃進來打地鋪,有什么需要你盡管吩咐她。”
該談的都談完了,魏嬈抱起她的那床錦被與枕頭,自去西屋睡覺。
她對陸濯以及他身上的藥味,是一點都不留戀,別說陸濯現在長得像鬼,就算他恢復那神仙君子的容貌,他乃至英國公世子夫人的名分對魏嬈都沒有任何誘.惑力。
魏嬈走后不久,碧桃抱著鋪蓋進來了,她膽小,害怕世子爺此時的病容,停在屏風后面緊張地道:“奴婢睡在這里,世子爺哪里不舒服了,喊碧桃就是。”
陸濯:“嗯,把龍鳳燭、燈都熄了。”
碧桃不敢不從,先把幾盞燈滅了,最后走到龍鳳燭前,碧桃猶豫道:“喜燭要燃通宵的,奴婢怕明日老夫人來了,會問起……”
“先搬去凈房,明早搬回來。”
對碧桃,陸濯的聲音還算和善。
碧桃一點都不領情,什么破世子,被姑娘救醒了都不帶一點感激的,要滅喜燭意思就是不想跟姑娘做夫妻唄?
碧桃很生氣,姑娘是被陸家逼著嫁過來的,姑娘可以不喜歡世子爺,可世子爺看不上姑娘,就是沒良心。
挪走龍鳳燭,碧桃一聲不吭地躺下了,既盼著里面的世子爺別溺床累她做那臟活兒,又盼著世子爺多溺點,丟個大人,看他還怎么擺高高在上的譜。
讓碧桃失望的是,陸濯吃的東西不多,加上藥效的作用,一覺順順利利地睡到了黎明。
這時候,陸濯有了需要。
他喊碧桃。
碧桃迷迷糊糊地醒了。
陸濯聽著屏風后面的動靜,啞聲吩咐道:“去叫阿貴過來。”
碧桃懂了,雖然她有詛咒世子爺的膽子,真遇到了這樣的機會,碧桃卻不敢胡來,乖乖地去找阿貴。
阿貴睡得很香,前幾天擔心世子爺總是哭,現在世子爺有希望了,他一下子就睡沉了。
聽到碧桃的叫喚,阿貴麻溜地爬出被窩,拿著提前預備好的夜壺去了后院。
碧桃就沒再跟進去了,在外面打哈欠。
內室,阿貴熟練地解開世子爺的褲子。
陸濯之前都沒機會問,此時閉著眼睛道:“我昏迷這段期間,都是誰照顧?”
水聲嘩嘩的,阿貴怕世子爺聽不見,微微抬高聲音道:“御醫換藥處理傷口,其他活兒都是小的來伺候,只是昨日成親,老夫人擔心少夫人照顧不好,安排苗嬤嬤過來了,小的一整天都沒見到您,苗嬤嬤可能幫了兩次。”
昏暗的燈光照不清陸濯的臉,水聲都停了,阿貴伺候他穿褲子的時候,陸濯才又問:“少夫人進門之后、我醒來之前,可有失禁過?”
阿貴還真不知道,悄聲道:“小的去問問苗嬤嬤,回頭再報您。”
陸濯沉默。
阿貴頓了頓,安慰主子道:“爺您別想太多,人生病的時候都狼狽,等您養好了,恢復了往日的jing神,少夫人愛都愛不過來,哪還記得這些。”
陸濯:“退下吧。”
阿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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