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當初沖喜造成的轟動比,魏嬈與陸濯和離當日只濺起了兩朵小水花,一朵在英國公府,一朵在承安伯府。
承安伯與妻子郭氏還沒吃過早飯,管事便急匆匆跑過來,說四姑娘回來了,身后跟著好幾輛馬車!
承安伯、郭氏以及聞訊趕來的世子爺魏子瞻都趕了過來。
車馬已經拉進了承安伯府。
魏嬈一身白衣下了馬車。
“嬈嬈,這是怎么回事?”承安伯心底涌現出強烈的不安,大步來到侄女面前。
魏嬈朝伯父行禮,然后取出袖中陸濯寫的和離書,遞給伯父。
和離的明面理由,陸濯寫得清清楚楚,他還盛贊了一番魏嬈對老太太的孝道,簡而言之,就是他不想和離,只是尊重魏嬈的孝心,才忍著心中的不舍不愿放了魏嬈歸家。
可在承安伯、郭氏看來,理由寫得再好看,其實都只意味著一件事,魏嬈真的與陸濯和離了!
看著一身孝衣的魏嬈,郭氏在心里喝了一萬聲彩!魏嬈配不上陸濯,這是全京城百姓都認可的事,當初魏嬈嫁過去沖喜,郭氏就篤定魏嬈在英國公住不長久,如今果然如她所料,魏嬈被英國公府轟出來了!什么替老太太守喪,一定是魏嬈看出陸家容不下她,所以趁老太太過世給自己找塊兒遮羞布,不然等著陸家休妻,她更沒臉!
郭氏那個高興啊,恨不得馬上就去寫信給隨夫去外地赴任的小女魏嬋,告訴魏嬋這個好消息!
承安伯則氣紅了臉,他也認為侄女是被英國公趕出來的,可他心疼侄女,憤怒英國公府竟然在老太太剛過世的時候就這般欺辱他們魏家!
“走,隨伯父找他們理論去!”承安伯握住魏嬈的手腕,幾乎怒發沖冠,魏嬈的堂兄魏子瞻更是派人去叫伯府所有的護院過來。
魏嬈眼睛微酸,無論郭氏、魏嬋母女如何,伯父堂兄都沒有把她當外人。
魏嬈攔住父子倆,請承安伯移步,她單獨向伯父解釋了來龍去脈,包括那份假夫妻的五年契書。
承安伯震驚得說不出話。
魏嬈跪在他面前,心平氣和:“伯父,最初的協議祖母知道的,是我怕她難受,一直沒告訴她我與陸世子的恩愛都是裝出來的。伯父,英國公府上下待我都很好,然而我與世子話不投機,所以自愿和離。伯父,我只想替祖母服喪,外面如何議論都與我無關,還請伯父不要怨恨英國公府,更不必再擔心侄女。”
承安伯看著跪在眼前的侄女,那么通情達理胸懷豁達的侄女,他卻慚愧地落下淚來:“都怪伯父無用,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
如果他有本事,如果他能讓承安伯府躋身京城勛貴之間,誰還敢說侄女的閑話?就連陸濯昏迷不醒時,英國公夫妻也不敢來魏家求侄女嫁過去沖喜。可憐二弟就侄女一個骨肉,他當哥哥的對不起二弟,對侄女也沒有盡到維護之責。
他的兩個女兒都得了好姻緣,侄女卻……
才安葬過母親的承安伯,坐在椅子上以袖掩面,再次涕淚滿襟。
魏嬈膝行過去,低泣道:“伯父您別這樣,嬈嬈真的沒事,告訴您這些就是不想讓您擔心,您再哭,嬈嬈便去投奔外祖母了,不敢再留在本家。”
承安伯仰起頭,半晌才把眼淚憋了回去,大手輕輕搭在魏嬈的頭上:“好,好,伯父不哭了,嬈嬈盡管在家里住著,什么都不用想,等伯父出了孝,一定再替你尋門好婚。”
魏嬈不求好婚,能清清靜靜地替祖母服喪就好。
“伯父,此事嬈嬈只告訴了您,您就別再對伯母、大哥他們說了,世子不愿與我圓房,一旦傳出去,總是嬈嬈沒臉,就當嬈嬈太孝順,純粹是為了服喪才自請和離的吧。”魏嬈低著頭道。
承安伯用袖子擦擦臉:“嬈嬈放心,伯父知道該怎么做,任你伯母如何打聽伯父都不會告訴她。”
魏嬈相信自己的伯父。
屬于她的嫁妝都搬回了正春堂后院,一切安置妥當后,魏嬈命人關閉正春堂的院門,除了下人必要的進出,她不會見任何客。
郭氏很想知道丈夫與魏嬈在書房里說了什么,只是她才開口,便被承安伯冷臉訓斥了一頓。
郭氏心想,丈夫大概也是不想因為魏嬈去得罪英國公府,又不能說出來,所以才惱羞成怒吧。
當太后下葬皇陵,三個月的國喪解除后,京城終于又恢復了正常。
世家之間增加了走動,魏嬈與陸濯于年前悄然和離的事終于傳開了,凡是聽說此事的人,所有人都與郭氏一個想法,認為魏嬈在英國公府過不下去了,挑了這個時機自請離開,英國公府便也做了個順水人情。
慢慢又有消息傳出來,說魏家四姑娘回府后便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承安伯一家都不見,不知道是無顏見人,還是心如死灰,從此吃齋念佛,遁入了空門。
宮里的貴人似乎也聽到了這些議論,很快,一道由元嘉帝發出的旨意送到了承安伯府。
圣旨上前半段說,當初英國公府世子陸濯危在旦夕,魏家四女心懷仁愛,甘愿為英杰沖喜。魏家四女出嫁后,對夫家長輩敬重恭順,對丈夫關懷備至,深受英國公府上下的贊賞喜愛,這些都是他向英國公、英國公夫人、陸濯求證過的。
圣旨的后半段,分別贊譽了魏老太太的賢良德行與祖孫之間的深厚情誼,并表示魏嬈得嫁滿城閨秀爭嫁的英杰陸濯為妻,卻仍然愿意為了替祖母服喪而自請歸家,其孝心堪比仲由百里負米、丁蘭刻木事親!
故元嘉帝特封魏家四女為孝仁郡主,另賜郡主府,以嘉獎其至純至孝。
此詔一出,全城嘩然。
有臣子試圖反對元嘉帝封外姓女為郡主,認為魏嬈的仁孝遠沒到圣旨上夸的那般地步。
元嘉帝就問同在大殿的英國公、陸濯。
英國公表示,如果不是魏嬈愿意給他的孫子沖喜,他的長子一脈可能已經斷了,魏嬈至仁!
陸濯道,他與魏嬈夫妻恩愛,只是魏嬈既想替祖母服喪又不忍心耽誤他才自請歸家,乃是至孝。
祖孫倆便堵住了那些反對官員的嘴。
百姓們還是不信,認定是元嘉帝偏心魏嬈,非要封郡主,英國公、陸濯只好配合一下。
至于元嘉帝為何偏心魏嬈,肯定是因為麗貴人啊!
說起麗貴人,百姓們就更有的聊了,當年麗貴人剛進宮時,百姓們津津樂道,臆測了元嘉帝與麗貴人在一起的種種風流韻事。那時候麗貴人多受寵啊,連太后娘娘都奈何不了她,還是太后娘娘病倒了,元嘉帝孝順,才忍痛割愛,將麗貴人、四皇子打發到了偏遠的西山行宮。
如今太后娘娘死了,元嘉帝馬上就要接麗貴人母子回宮了吧!
百姓們信誓旦旦的,宮里卻沒有什么動靜。
郡主府開始修建了,新封的孝仁郡主依然深居后宅,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英國公府依然是京城最頂尖的勛貴,世子爺陸濯又恢復了單身,漸漸開始有媒人們登門,紛紛要把自家閨秀嫁入陸家。可惜英國公夫人一家都沒應,只推脫說她年紀大了,不想再操心孫輩的婚事,要世子自己選。
這個消息傳出來,不知是誰先想到了謝家六姑娘謝畫樓,街上便有了新的謠傳。謝六姑娘與陸世子本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兒,因為老太傅過世謝六姑娘才沒能嫁過去給陸世子沖喜,但陸世子其實一直心系謝六姑娘,這次就是要等謝府初喪后再去提親。
熱心百姓們掐指一算,發現陸世子不用再等太久了,明年春暖花開,謝府全府除喪,陸世子去提親剛剛好!
關于魏嬈、陸濯、謝六姑娘的姻緣的閑話一直就沒有斷過,只是有時討論地熱鬧些,有時就只有零星片語,待到寒冬又至,元嘉帝帶著皇子皇孫們前往皇陵祭奠過世一年的太后娘娘,皇后、三妃也都去了,百姓們忽然發現,麗貴人還在行宮住著!
太后娘娘剛去世的時候,就有人斷言元嘉帝要接麗貴人母子回京了,魏家四姑娘受封郡主之時,麗貴人母子即將回宮的消息更是甚囂塵上,可眼看著一年都過去了,元嘉帝怎么還沒有想起麗貴人?難道真的已經忘了嗎?魏家四姑娘的郡主,真的只是看她孝順才封的?
鞭炮聲響,又是新的一年。
大年初一,郡主府的總管太監魏公公帶著最新版的郡主府輿圖來給郡主拜年了。
魏嬈住在正春堂,魏公公一來,先見到的是承安伯、郭氏。
魏公公客氣地朝承安伯行個禮,便由丫鬟領著直接去正春堂了。
郭氏嫉恨地盯著魏公公的背影。
她自然不嫉一個公公,她嫉妒的是魏嬈,嫉妒的是小周氏,天底下守節守寡的好婦那么多,元嘉帝偏偏只封魏嬈做什么孝仁郡主,明擺著是為了小周氏!外人沒見過小周氏的美貌,所以冒出各種猜測,可自打賜封郡主的圣旨發下來,郭氏就知道小周氏遲早要回來了!
魏嬈封郡主之前,乃京城人人都可嘲諷的落魄女,可她聰明,躲在正春堂誰都不見,害得郭氏沒有機會去諷刺一番,等魏嬈成了郡主,地位比她這個承安伯夫人還要高,郭氏連諷刺都不能諷刺了,一肚子暢快話竟然只能爛在腹中!
承安伯瞥見郭氏丑惡的嘴臉,拂袖而去。
正春堂,魏公公第二次見到了他的新主子――孝仁郡主。
郡主年前就該除喪了,可她依然一身白衣。郡主的頭發烏黑濃密,散發著黑珍珠般的光澤,卻只戴了一支檀木簪子。多么樸素的妝容,然郡主的容顏便是世間最艷麗的景色,眉如遠黛,眸似春水,唇朱而誘人。
魏公公以前從未見過郡主,但在元嘉帝派遣他協理郡主掌管郡主府時,魏公公就猜到了郡主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第一次來拜見郡主時,魏公公便被郡主的美貌俘虜了,這樣的美人,就該被寵著捧著疼著護著,那些說郡主壞話的,全都嫉妒郡主!
“郡主,府里已經完全修繕完畢,這是匠人新制的輿圖,請郡主過目。”
魏嬈點點頭。
碧桃過來捧起輿圖,送到郡主面前。
魏嬈輕輕展開,眼前的府邸,一山一水果然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而修建。
“郡主,眼下您已除喪,應趁早遷入郡主府,進宮拜謝皇恩了。”
“嗯,最近有什么吉日嗎?”
魏公公笑道:“奴看過了,正月十./八宜遷居,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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