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莊是被莊頭在村前山腳下揀到的,據說他是與伙伴走散了無處可去,又因心智有問題說不清楚自己的來歷和伙伴的信息,莊頭瞧著他身上的衣服值錢,想結一善緣就把他帶回了村子里。
可是莊頭家里也不富裕,只能供個家人溫飽,根本養不起一個光吃閑飯不會干活的大孩子;而她因體內一半的曜族血脈所賜,力氣比尋常人要大,加上在柳家偷學練出的一些粗淺的修為,不僅養活自己不成問題,而且吃喝有余。
于是莊頭就打起了她的主意,把阿莊安置到她家旁邊的破屋子里暫住,威逼利誘哄著她照顧。
她答應留下阿莊并非因莊頭的強求,而是她看到安靜站在莊頭身后的少年,乖巧得有些過頭,尤其是那一雙清澈水盈的眸子里盛滿了慌和緊張;仿佛怕她拒絕,甚至上頭還霧上了一層水霧,顯得可憐又可愛。
想必誰也不會、也不敢相信,兇名在外的邪王,會長了張如此無害的天真可愛臉。
當時,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何況一個人寂寞久了,也是想要個人能陪著說說話的。
在與阿莊相處的那一個月里,阿莊只因為她每日分了他一些食物,就乖巧的跟在她后頭,幫著她做力所能及的事兒,哪怕是手被劃破了,腳摔傷了,也從沒跟她訴過苦。
跟著她上山看到那鮮嫩多汁的野果,他也是把其中最好最大最甜的挑出來給她,瞧著她吃了,他開心得比自己吃了還要高興。
她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人真心對待,面對這樣的單純的少年人又怎么會不起貪念?
那個時候她甚至動了歹毒的念頭,偷偷祈求,希望阿莊的伙伴和家人永遠不要來,她就這樣跟阿莊一起留在小山村里相依為命地過一輩子。
她一定會把他照顧得白白胖胖,天真可愛,一直到老。
可惜,她的美夢在一個月后就破滅了。
來的人是柳家大表哥,從大表哥的嘴里,她才知道阿莊并不是與伙伴走失流落到她這個村子里的,而是大表哥發現她借住在這個村子里后,故意把阿莊丟棄在村外的,并且也是他買通了莊頭,讓莊頭強行把阿莊送到她身邊。
大表哥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阿莊是南合會接收的一個名門遺孤,甚至他師父還要把他師妹嫁給阿莊,他愛慕師妹,于是想要由她代替師妹嫁給阿莊,從而好以索要聘禮的理由,名正言順拿到阿莊家族祖上傳下來的一支靈脈。
大表哥還說,只要她幫他們完成這個任務,就可以引薦她加入南合會,同時向天下人證明她是不屑與曜人為伍的,并且勸說外公和柳家人接受她。
柳家大表哥的建議對她來說是很誘惑的條件,是她以前夢寐以求的事。可是她也知道靈脈的珍貴,一想到自己要欺騙阿莊,還是為了他祖上傳下的靈脈就更加猶豫了。
思索之后,她向阿莊說明靈脈的重要性,把南舍會的打算向阿莊全盤托出,還坦白了自己是混血孽種的身份,并且跟他保證,她會盡自己所能幫著他保下靈脈,關送他逃離寧城。
可是阿莊知道一切后,卻半點也不在意。
他跟她說靈脈在他的心中也沒有她重要,還靈脈本就是父母留給她娶妻用的聘禮,只要她愿意嫁給他,不管她是普通人,還是兩族混血,他都會跟她好好過一輩子的。
但那個時候,她是真的被他的那一番簡單而直白的話給感動到了,撲進他的懷中狠狠大哭了一場,甚至在心里立了誓,不管阿莊這輩子一直呆下去也好,傻到老也罷,她都愿意與這樣的他過一輩子。
終究,得到一個一心為她的相公,再得到外公的認可,她會成為天下最幸福的人。
于是,她和阿莊就按南合會的安排去官府登記成了親,只等著南合會的長老們到齊進行靈脈轉交儀式。
在等著南合會安排移交靈脈的那一個月里,他們每天都像是生活在蜜罐里一般。待到他們進入了南合會的秘密基地,交接儀式還沒開始,她的惡夢就先開始了。
那個憨厚得有些傻的阿莊,溫暖了她一直需要呵護小心肝的阿莊、她視為自己這陰暗人生中唯一陽光的阿莊,竟然是曜人,還是曜族最兇殘冷酷的邪王元辰!
他帶來了兵馬攻破了南合會的秘密基地,毫不留情的屠殺南合會的成員。
滿眼都是鮮紅的血,一切都那么刺眼,都是她被人利用和欺騙的證據。
她明白,南合會的那血霧尸山就是他們之間的深淵,他們就再也回不到當初了。可雖然知道了真相,她心底深處依舊無法忘卻掉那個一心一意對她的阿莊。
他是這個世上唯一對她好過的人,是她的陽光,她現在怎么可能真狠得下心殺他呢?
再說,她哪有本事殺得了他。
可背上了南合會那一筆血債,她以后又有什么臉面回到明城?
想到這里,桃夭不由得苦笑起來,不知自己以后該何去何從。
別說逃離,只要元辰不允許,她就算死只怕也死不掉;當成什么都沒發生過,留在這王府里肯定是不可能的。何況她再也不敢信元辰的話,更過不了自己心底的那個坎。
墻角的燭臺不知何時悄悄的熄滅了,屋子里暗淡了下來,桃夭胡思亂想了一堆,最后還是沒抵過重重壓過來的疲倦,瞇上眼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當她的呼吸變得平緩時,元辰才睜開眼。
他臉上的冷霜融化掉了大半,看向她的目光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溫柔。他抬手輕輕在她額頭上撫了一下,讓她睡得更沉一些,又細心的替她脫去外衣蓋好被子,才再次連被子一塊兒抱住閉眼睡去。
清晨,桃夭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地將頭往被子里縮了縮,不滿的哼唧了幾聲,“好冷。”然后她自動自發的往旁邊散發著無盡溫暖熱力的泉源處挪了挪,習慣性的貼了上去懷抱住那溫暖的精腰,還發出了滿意的嘆息聲。
下一瞬,桃夭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又習慣性的縮在元辰溫暖的懷里,整個人一下子炸了毛。
他們之前的家條件也很簡陋,連燒炕的柴火也得數著用,早就養成了晚上兩個人擠著取暖的習慣了,以至于她每日都是在元辰的懷中醒來的。
可昨天她吼得那么兇,連要殺了他的話都說了,結果半夜又對他投懷送抱,這要是被他查覺了,那他得用什么眼光看她?
桃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瞟了瞟元辰,見他還熟睡沒醒,才微微松了口氣,然后做賊般縮起身子,輕輕抬起元辰的胳膊,把身子往邊上挪了挪,好讓自己從他懷里挪出去。
可是才一動,旁邊冰冷的被窩讓她打了個寒顫,差點又貼了回去。
賊老天爺,這淵都也太冷了,扎在暖呼呼的被窩里抱著人大暖爐她都覺著還不夠暖和,現在要放著大暖爐不用去滾冷被窩。
真是強人所難啊!
桃夭扁了下嘴,恨恨地罵自己:“桃夭,你有點骨氣好不好,不過就是冷一點罷了,你又不是沒受過凍。”
住漏風滴雨的破屋子、睡在稻草堆里的苦日子,她也是熬過的;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她就這么嬌氣了?
將心一橫,桃夭猛的一個翻身鉆進了旁邊的冷被窩里,雙臂環抱著身子栗栗發抖,嘴里還不停的對自己洗腦:“不冷,我不冷……”
可……越說越冷,仿佛寒風不要錢般往她后脖子里鉆,身上的被子也沒比稻草暖和多少。
啊呸,還說是王府呢,東西都中看不中用。
等等……
桃夭眼睛一瞪,陡然反應過來,她現在住在元辰的九王府里,難道王府的柴火也要數著用不成?
再說昨兒晚上她跟他鬧的時候也沒覺得冷啊,怎么這大白天反而比晚上還要冷了?
她憤怒地伸出胳膊去推元辰,又發現身上只穿著白棉的里衣。
不對,昨天她可是穿著小襖被元辰裹在被子里的,怎么一醒來小襖就沒了。
不用多想,桃夭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誰脫掉的。
她掄起手,朝著元辰就沒頭沒腦的打了過去:“臭蟲王八蛋,你到現在還不忘占我便宜……”
元辰早就在桃夭小心翼翼從他胸口挪開的時就醒了,只是他怕桃夭惱羞成怒,把兩人原本就已經很僵關系弄得更加無法收拾,才故意裝成熟睡未醒,由著她折騰。
被桃夭撲打了兩下,他才故意裝做剛剛蘇醒,拽起被子又將桃夭圈住,才輕描淡寫地道:“你是我王妃。”
桃夭這才回過味來,他是用這樣的舉動向她宣布這里他說了算,他占她的便宜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
“我還沒承認……”桃夭沖著他吼;“下次你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非砍了你的爪子不可。”
元辰對她的憤怒充耳不聞,一手壓住她,一手拿過外衣穿上,套上靴子后就迅速的離開了床邊,桃夭伸手拽了個空,只得先在床上找到她的小襖,待穿好再下床繼續與他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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