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浪花,拍打著岸邊的黑色礁石,落日霞光和魚鱗般的浪花合為一體,讓人分不清天海之間的界線在哪里。
黑色礁石被附近的人喚作‘布雨臺’,傳說運氣好的時候,能瞧見龍王在這里行云布雨。不過此時礁石上沒有什么龍王,只有一個衣著樸素的書生,眺望著天邊的落日。
書生出生在背后的漁村,家里捕魚為生,算不得大富大貴,卻也能吃飽穿暖。從記事,他就喜歡坐在這里,等著父輩出海捕魚的船只回來;看得久了,也會琢磨海的盡頭在哪里,期望著自己出海探尋的那一天。
不過捕魚是辛苦活計,不比面朝黃土背朝天強多少,娘親每天擔驚受怕的,不想他以后也過這樣的日子,就用了幾條魚,把他送進了縣城里的學塾。
于是書生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讀書人。
十年寒窗苦讀,從童生到秀才,書讀得多了,對外面的了解自然也多了;書生明白了海的盡頭是山,和漁村沒區別,不過山上倒是住了些不一樣的人。
山上人太遠,書生本以為此生都不會有交際,在準備充分之后,就背著行囊進京趕考,踏上了自己應該走的路途。
進京的路很遠,路上有比縣城繁華千百倍的城池,也有百余里荒無人煙的崇山峻嶺;書生沿途游歷,長了很多見識,運氣也好,一路順風順水,沒遇到什么波折。
直到有一天,路過一處山地的時候,遇上了一場暴雨。
暴雨沖毀了道路,沒法再前進,折返繞道距離又太遠,書生仗著年輕力壯,冒險拐入了深山,想從山上直接翻過去。
可惜未曾爬到山頂天就黑透了,伸手不見五指,書生在山嶺間迷失了方向,為了壯膽,只能邊走邊高聲詠誦圣賢書。
這顯然是個餿主意,吼了半天膽沒壯起來,反倒是引來了山賊,還是個穿著獸皮的女山賊。
書生被綁回了一個山洞里,成了山大王唯一的跟班,被迫當師爺,教女山賊讀書識字。
這一教就是近兩年,硬生生把野性十足的女悍匪,教導成了笑起來要用袖子掩唇的斯文小姐。
書生很得意,把女山賊拐出了山,繼續去京城趕考,幻想著金榜題名,帶著嬌妻榮歸故里的那天。
只可惜,老天爺好像并不打算讓兩人成為一段佳話,科舉尚未開始的時候,他們就被幾個道士攔住了。
道士說那女山賊是妖,書生說他知道,女山賊是好妖。
道士質問女山賊是不是吃過人,女山賊學了人的禮法道德,敢作敢當,并未撒謊,承認了化形前吃過。
但殺人要償命!
然后書生又成了一個人。
伏龍山的道士沒錯,降妖除魔是本分,對吃過人的妖獸網開一面,誰去對那些被吃的人網開一面?
女山賊也沒錯,靈智未開之時,老虎吃人和吃鹿羊牛馬沒什么區別,都是為了果腹;化形后按照人的方式行事,甚至不能用改過自新來形容,因為她化形前本就不存在過錯。
站在天道的角度,人吃羊沒錯,老虎吃人有什么錯?
如果老虎有錯,那羊修煉成精,該不該為被吃的同胞討公道?
說到底,錯只是錯在女山匪不是人,而這世道偏偏由人主導。
書生是人,能理解伏龍山的所作所為,但他理解了伏龍山,誰去理解同樣沒錯的女山賊?
書生只恨自己是人,遇上這種事兒,竟然還在苦思伏龍山的處置之法是否合乎人道,難道想通了,這筆血仇就能一筆勾銷?
落日沉入海面,天色暗了下來。
書生坐在礁石上,獨自出神之際,眼前的海面,忽然出現一道漣漪,眨眼已經擴散到了礁石下方。
書生回過神來,眉頭一皺,正欲抬手,肩膀卻被人按住,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
“你沒時間多想了。”
書生微微抬起的手頓住,并未回頭,只是平淡道:
“道友是來斬妖除魔的?”
“你并未為禍人間,本尊能容你,但九宗有八個人做主,本尊說了不算。鐵鏃府已經查到你了,你時日無多。”
書生眼神有些許意外,偏過頭詢問:
“閣下為何提醒我?”
“需要你辦件事兒,事后無論成敗,本尊保全你族中后輩。”
“什么事?”
“小事罷了,對你來說不難……”
四象齋內的拍賣結束,時間已經到了夜晚。
謝秋桃趴在茶案上,臉頰酡紅,輕柔喘息,酣睡不知多久,才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咚咚——
“嗯……”
謝秋桃被打攪了清夢,皺著皺小眉毛,稍顯不滿。不過回過神來后,就“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先是觀察四周,又看向自己的衣裙,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后,才暗暗松了口氣。
不知怎么就醉倒了,謝秋桃還有點后怕,她把鐵琵琶背在了背上,小心翼翼打開雅間的房門。
過道里,四象齋的侍女,恭敬一禮道:
“姑娘終于醒了。仙人醉的酒勁兒比較大,姑娘第一次喝,醉倒不奇怪,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謝秋桃酒勁兒沒有完全退去,人還有點飄。她不曉得失去意識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也不好點破被灌醉的事兒,揉了揉眉心道:
“感覺挺好的,這里人都走了嗎?”
“沒有,公子在客廳待客,說是等姑娘醒了,請姑娘過去一趟,姑娘請吧。”
“哦……”
謝秋桃估計上官靈燁還留在這里,也沒有多說,跟著侍女來到一樓的客廳。
客廳之中燈火通明,兩側的茶椅上,坐著六七個裝束各異的修士,左凌泉和上官靈燁也在其中,扮作道侶,并肩坐在一起。
一襲錦衣的侯冠坐在主位,手持茶杯,正言詞和煦談笑風生,瞧見謝秋桃露面,起身道:
“剛正聊著仙人醉的事兒,那酒勁兒是大了點。諸位,這位是謝秋桃謝姑娘,剛從華鈞洲遠道而來……”
在座的幾個修士,都是登潮港周邊的人,名氣不大不小,和侯家有點交情,見此自然拱手客套。左凌泉和上官靈燁也沒表現出異樣,跟著頷首示意。
謝春桃完全不了解局勢,只能隨機應變,點頭回禮,然后問道:
“侯公子這是在?”
“哦。今天叫賣結束,幾位道友沒遇上合適的靈獸,讓他們白跑一趟,實乃怠慢,我便想著請幾位道友去四象山莊的獸園挑選。船已經準備好了,都在這閑聊等著謝姑娘醒酒;過去也就一天時間,還望謝姑娘能賞個臉。”
修行中人能不眠不休,一天時間,和尋常人飯后出門遛個彎區別不大。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謝秋桃見上官靈燁也跟著過去,也沒得拒絕,笑瞇瞇道:
“侯公子實在客氣了,能登門做客是侯公子給面子,哪有我賞臉的說法。”
侯冠見此也不多說,招呼諸位賓客起身,便一起前往河畔的游船。
侯冠待人接物的火候極為老道,距離把握得很好,并未一直跟在謝秋桃跟前,只是走在前面帶路,沿途介紹周邊風景。
謝秋桃跟在人群后方,慢慢的就和左凌泉兩人走在了一起,轉眼看向上官靈燁肩膀上的團子,和第一次見面似的搭話道:
“道友這鳥真漂亮,我能摸一下嗎?”
上官靈燁自然也做出攀談結交的模樣,把咬著翅膀尖兒的團子捧起來,讓謝秋桃隨便摸。
左凌泉喬裝的身份,是太妃奶奶的男人,這時候自然不好主動和女修套近乎,只是緩步行走,聽著兩人裝模作樣地客氣交談。
登潮港位于入海口,要去澐州臨海郡,得從澐江逆流而上進入支流,再前行七百余里,才能抵達侯家的四象山莊。
近千里路程,乘坐的游船自然不是俗世船只,無風自動速度很快,船上還有各種游樂設施供船客消遣解悶。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也沒有沿途賞景的雅興,登船后,就在侍女的帶領下,去各自房間歇息。
天色已經黑透,沿江兩岸的燈火和天上的星光匯成一片,姜怡乘坐的畫舫在幾十里外跟隨,視野之內完全看不到。
上官靈燁在侍女的帶領下進入游船的客房,待侍女離去后,就把門關了起來,回身檢查房間是否有異樣,但轉眼一瞧卻愣了下。
游船平時用來接送貴客,裝飾本就奢華,因為她和‘道侶’住一起,安排的還是一個套間兒。
外面是客廳,茶幾、畫案、軟榻、棋臺一應俱全,整體陳設偏文雅,規規矩矩并未特別之處,而里側的睡房,氣氛則渾然一變。
修行中人對睡覺的需求不大,睡房沒有存在的意義,哪怕是仙家渡船,也沒有單獨的睡房,只有角落擺一張占地面積不大的小板床,用來打坐的地方比床鋪講究得多,畢竟修行中人大部分時間都在蒲團上度過,而非床榻。
但這艘游船上不僅有睡房,空間還挺大,整體色調偏淡紅,燈具的光線也是較為朦朧,墻上掛著的幾幅仕女出浴圖,怎么勾人怎么畫。
房間的床鋪很大,還是罕見的圓床,旁邊擺著紅木質地的椅子,看造型是為了方便女修趴著、坐著、躺著、跪著,除此之外,畫著百鳥朝鳳的天花板上,還垂下來兩條紅絲帶,用途不明。
上官靈燁看著裝飾曖昧的睡房,雙眸眨了眨,一時間還真弄不清楚這些家具的用途。
左凌泉跟在背后,抬眼瞧見這間睡房,也是一愣,不過對于這種裝修風格,倒是不奇怪;畢竟游船用途是讓人沿途玩樂,在雙人間準備了睡房,修士又不用睡覺,那睡房除開用來糟蹋道侶,還能做什么?
上官靈燁心思聰慧,雖然摸不清這些道具的具體用法,但也能猜到這是道侶之間調節情趣的物件兒。
上官靈燁掃了一眼后,緩步走到睡房中間,抬手拉了下紅絲帶,詢問道:
“左凌泉,這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蹲在肩膀上的團子,飛到了大圓床之上,打著滾兒“嘰嘰”了一聲,明顯是在說‘睡房的東西,肯定是睡覺用的呀’。
左凌泉當著太妃奶奶的面,自然不好說那么直白,做出很純潔的模樣,微笑道:
“看起來像是秋千。”
“秋千?”
上官靈燁偏頭打量了片刻后,坐在了紅絲帶上,背對左凌泉,雙手抓著絲帶,腳尖兒輕點地板,在面前輕輕搖晃,回過頭道:
“是這樣嗎?”
絲帶的長短極為講究,上官靈燁坐在上面,圓滿的臀線完美呈現出來,猶如八月十五的滿月;位置基本上正對著左凌泉的腰下,搖搖晃晃,忽近忽遠,沖擊力驚人。
左凌泉右眼還帶著監視器,姜怡她們肯定在后面看著,再把持不住也得把持。他努力目不斜視,做出平靜如常之色,點頭道:
“應該是吧,我也沒見過這種擺設,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上官靈燁身體后仰,把身體擺成水平,墨黑長發垂下,衣襟高高鼓起,倒著看向左凌泉:
“哪兒有意思?”
左凌泉低頭看著嫵媚近妖的太妃奶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連畫舫那邊都響起了竊竊私語:
“太妃娘娘真會玩,就是這姿勢怪怪的……”
“清婉,我怎么感覺這東西,像是用來那什么的?”
“確實有點像,這角度……”
“小姨,你是不是也玩過這個?”
“沒有沒有,我哪里會玩這些東西……”
左凌泉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道:
“娘娘,姜怡她們看著呢。”
上官靈燁掛在紅絲帶上,動作很欲,表情倒是擺得端正:
“看著又怎么了?本宮蕩個秋千也有問題?”
“沒問題,是我的問題,我看著娘娘蕩秋千不太合適。嗯……我出去轉轉,娘娘慢慢玩。”
左凌泉說完,也不敢久留,扭頭走了出去。
上官靈燁還輕輕“哼”了聲,就差嘲諷一句‘裝模作樣假正經’,她翻身站直,左右看去,發現床頭小案上還放著本書冊,拿起來略一打量,封皮上寫著《春宮玉樹圖》……
昨天把晝夜顛倒回來,晚上11點睡覺,結果躺到早上九點才睡著,三個小時又起來,一直熬到現在,腦子昏昏沉沉和漿糊一樣,一個詞想半天,寫的又少又水,今天就當阿關請假一天吧,實在抱歉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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