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陽山。
一到冬月,北地的風雪就好似無休無止,只有大有小之分,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陽城郊野的官道上,四匹馬沿著已經結冰的濁河行進,前往陽山腳下的燕家莊。
左凌泉越往陽山走,越能發現州縣百姓的緊張,雖然瘋病不傳人,但家家戶戶還是大門緊閉,不見外人,門上還貼著不知名的黃紙符箓,更有甚者直接潑著狗血,四野不見犬吠,也不知多少好狗,糟了這場禍事的殃及。
等來到山莊附近,已經看不到附近的鄉親,都當做躲瘟神似的躲著燕家,不過燕家莊上下有不少外人。
左凌泉走過山莊外的的大道,瞧見了不少看起來‘仙風道骨’的道士、劍仙,蹲在路邊上研究土木砂石,大雪天凍得瑟瑟發抖,不時還跑回莊子里暖暖身子。
修行中人只要不顯山露水,外人很難看出確切底細,但從氣息腳步上還是能瞧出點大概。
就這些‘仙師’的模樣,各個都和左云亭似的,左凌泉在莊子外一眼掃去,能到練氣六重的估計都沒幾個,直到進了莊子后,才看到點像樣的道友。
左凌泉跟著燕歌進入山莊內,穿廊過棟來到中間的客廳,瞧見燕家待客的大廳里,坐著七人。
坐在主位的自然是燕歌他爹燕三戒,身著華袍面色沉穩,從氣息來看,絕對是江湖上的宗師,如果左凌泉沒看差的話,在錘煉個幾年體魄,都能和宋馳一樣打通任督二脈以武入道了,放在俗世絕對是個人物。
而坐在客人位置上的六人,則各有不同。
右邊首位的是個青袍道人,手持拂塵,看不出氣息,道行絕對不低,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像真高人的。
左邊對位的則是個中年劍客,身材魁梧外形彪悍,說話聲音和炸雷似的,語氣也比較沖,聽得燕三戒背后的管家直皺眉。
其余四人看起來都有點道行,但比較謙遜內斂,只是喝茶聆聽沒說話。
左凌泉本以為幾人在商量瘋病的事情,但走近才發現,那魁梧劍客在說著:
“……我樊錦是中洲劍客,辦事兒向來公道,這山上人花的神仙錢,按市價算,一枚價值紋銀百兩;我從劍皇城萬里迢迢過來,光路費少說三千兩銀子,出手一次,無論成與不成,沒三千兩銀子都是虧本;看在是同鄉的份兒上,我不問燕莊主多要,事前給三千兩,事后如果瘋病沒除,剩下三千兩我也沒臉要,你們說這價碼合不合理?”
靈谷一重修士全力出手,如果打空全身真氣,再加上出手的風險、符箓丹藥耗費,這個價碼可以說虧本做善事。
但修士氣海枯竭就是等死,修士腦子正常都不會做這種事,消耗個兩三成見苗頭不對,基本上就跑了;而且從魁梧劍客的模樣來看,到沒到靈谷還是兩說,這種要價方式,無異于趁火打劫。
莊主燕三戒,不好立即回復。在座的幾個仙師,則是暗暗搖頭,唯獨那青袍道人,含笑開口道:
“先辦事兒,事成之后,不說六千兩,就算是六萬兩,燕莊主恐怕也會咬牙湊出來,還得對樊劍仙感恩戴德。如果事不成,看實際耗費給予補償是應該的,何必事前說這個。”
管家宋福若不是看在樊錦有點本事,已經讓人把他打出去了,聞言連忙道:
“云豹道長說得沒錯,只要風病能除,我家三爺就算割肉,也會奉上諸位的香火錢……”
樊錦抬手打斷話語:“云道長稱我一聲劍仙,就應該曉得劍客的作風,說多少就是多少,從不糊弄人;拿了三千兩定錢,事后即便虧了,也算我樊錦自己倒霉,不問你們多取一文,但不見定錢,這活我接不了……”
這種死認錢的態度,不光大廳眾人直皺眉,連跟在左凌泉后面的謝秋桃,都暗暗呸了口,若不是場合不合適,都拎著琵琶上去見識見識這位樊大劍仙的腦殼有多硬了。
燕三戒已經無計可施,全家老小安危在前,哪怕不相信樊錦,也不想因為幾千兩銀子,錯過了解決瘋病的機會,正想答應下來,門口一暗,燕歌和左凌泉出現在了門口。
有人過來,大廳眾人自然停下了話語,偏頭打量。
燕歌拱手行了一禮,開口道:
“爹,我回來了,這位是左凌泉左少俠,我在京城認識的朋友……”
燕三戒眼力不差,看得出左凌泉底子扎實是個好手,但面相比他兒子還年輕,這時候帶回來有個什么用?
客人在場,燕三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抬手道;
“幸會,宋福,安排左少俠……還有兩位姑娘,去客房休息,好好招待,莫要怠慢了幾位客人。”
“是。”
宋福微微頷首,出門安排,大廳眾人也收起了目光,重新商量起事情。
左凌泉本意是進去旁聽,瞧見這陣仗,自然有點無奈。不過他面相本就年輕,看起來確實不像高人,被當成狐朋狗友也在情理之中,并未在意。
燕歌大老遠把左凌泉叫來,連客廳都沒進,心里自然尷尬慚愧。他和左凌泉一起行走,搖頭道:
“爹都為瘋病的事兒愁白了頭,實在沒心力,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左兄見諒。”
“燕兄客氣了,你我是同輩,我只是過來看看情況,幫不幫的上忙還是兩說,哪有讓燕莊主招待的道理……”
宋福走在前面帶路,也在聽見著兩人言談。
燕三爺在彩衣國江湖名望很大,年輕人過來,要么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唯唯諾諾神色緊張。
宋福見左凌泉空手過來,還敢帶倆姑娘,本以為是少爺在外面認識的放蕩游俠兒。
但左凌泉言語儒雅隨和,不見半點年少輕狂的樣子,似乎真是跑來幫忙的。
燕家淪落至此,有個真心幫忙的朋友,無論幫不幫得上,都是難得的心意。
宋福見此,放緩了腳步,回頭笑道;
“讓少俠憂心了,莊主近兩年確實被瘋病的事兒愁得夜不能寐,不過近幾天好了些。莊子里請來了一位仙師,有真本事,幾位少爺的病都好轉了些……”
“是嗎?”
燕歌聞言大喜,連忙追問道:“是不是那個穿青色道袍的仙師?我一看就知道是真神仙……”
“沒錯……”
宋福把云豹道人哪天來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后道:
“……云豹道長說可能是妖邪之物作祟,只要把根源除掉,瘋病就徹底好了;這幾天,莊主派人在陽山一帶,到處在找和葫蘆有關的物件兒,衙門那邊也在幫忙,如果順利,過不來了多久,三爺的心病就能徹底解決了……”
左凌泉聞言自然是以高興居多,畢竟此行就算白跑一趟,也比事情解決不了強。
而身后的謝秋桃,對付鬼魅邪靈是老本行,聽見這說法,自是想看個究竟,上前一步道:
“老伯,能不能帶我們去看下幾位少爺?我會點方術,說不定能幫上忙。”
管家宋福回頭一看——一個面向十五六的小姑娘,和旁邊女子的閨女差不多,說話語氣很甜,看起來什么都好,但就是不像個大人。
怕把小姑娘嚇到,宋福本想婉拒,但燕歌在書樓里碰見左凌泉,總覺得三人非同一般,直接帶路道:
“走吧,我當你們過去看看娘親,能看出緣由最好,看不出來也有個云豹道長,這事兒只要能盡快解決,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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