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鴉雀無聲中,左凌泉抬眼看向天空。
天幕之下,開啟了一道大門,一襲金色龍鱗長裙的女子,背后懸著黑色玄武大盾,周身金龍環繞,緩緩飄過云海仙宮,等穿過空間裂口,人影已經蒞臨于這片天地。
九宗尊主、中洲劍皇,乃至守在登潮港未退半步的仙師、散修,都在此刻暗暗松了口氣,猶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面對強敵漏出爪牙,代表的是心底的忌憚和不安。
而背后真正站著一尊頂天立地的擎天巨柱,無論面前是天崩地陷、還是神魔臨城,所有人能表現出來的只有從容。
上官玉堂這個名字,對于外洲修士來說,是‘女武神’,是‘蠻王、夢魘’,是不可違逆、不可冒犯,甚至不能直呼其名的禁忌象征。
但對九宗修士來說,她就是從容不迫的資本。
九宗無論尊主還是劍皇,都怕上官玉堂,哪怕平輩相稱的商詔、陳朝禮,私下也會在做每件事情前,想想上官玉堂知道后會是什么反應。
但東洲所有人也知道,當強敵來臨時,這個令人談之色變,平時連見都不想見的女閻王,是他們最不需要懼怕的人,反之,只要她站在東洲,武神也好劍神也罷,異族首腦還是妖族之主,可敢對東洲不敬半分?
上官玉堂不需要證明自己,當年魔神竊丹滅世,一往無前以凡人之軀撼動神明時,她已經證明過,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后退半步。
現如今一群異族到門前叫陣,他們又能有魔神竊丹的幾成道行?
江成劍手離開了劍柄,改為負手而立,目光投向了上官玉堂背后的那道身影。
帝詔尊主、伏龍尊主,還有站在黑龍雙角之間的仇泊月,也首次放松心弦,把注意力從梅近水身上移開,看向了東洲陣營里唯一的藥師。
東洲過三千歲的修士,都難以避免和梅近水有淵源,因為人家是東洲舊主,還一家獨大,想在東洲站穩,就必須得過去拜門頭,竊丹之戰時,更是所有人都聽從梅近水的號令。
但論起感情之深,恐怕沒有人比得過被梅近水視作女兒看待的崔瑩瑩。
上次在中洲,崔瑩瑩情緒失控,為了梅近水差點與東洲為敵的事情還讓人記憶猶新,現如今再次面臨這種場面,尊主劍皇都有些擔心。
缺個溫夜庭,對東洲來說只是少個二線術士,他們根本不在乎。
但缺個崔瑩瑩,能給他們吊命的,可就只剩二流豪門藥王塔了,俗世都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仙家何嘗不是如此,有沒有巔峰醫師坐鎮,打起來是兩個概念。
而崔瑩瑩這次,沒讓所有人失望。
崔瑩瑩跟著上官玉堂出來,瞧見懸浮御空的師尊,臉上沒流露出半點思念和敬重,開口直接怒聲道:
“梅近水,你為何言而無信?”
這怒意不是裝的,上次歇斯底里,是因為梅近水獨自回來,孤立無援,除了她沒有任何依靠。
而這次大軍壓境,崔瑩瑩便完全卸下了包袱——戰場無父子,她只是九宗尊主,和面前的強敵不存在半點淵源;就算有,那也是敵軍落敗懲治俘虜時的事情。
梅近水似乎也忘了這層師徒關系,所以直接無視了嚶嚶叫囂的九宗二線小雜魚,目光放在上官玉堂身上。
上官玉堂出現后,在東洲陣營之前懸停,眼神淡漠,并未言語,因為手下還沒完事兒。
左凌泉被古神眷顧,干跑奎炳洲老二,無論他境界如何,地位方面已經可以和江成劍并肩了,仙家的話語權都是打出來的。
左凌泉持劍而立,面向異族千軍萬馬,朗聲道:
“梅仙君手底下,如果都是這種軟腳蝦,今天也不用打了。東洲能對標爾等中等馬的下等馬,確實不好找。”
這些垃圾話,是用來打擊對方士氣的,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便是這個道理。
異族開場敗陣,還是混元天尊張芝鷺被對方一個小輩打的抱頭鼠竄,氣氛自然有點不對了。
東洲陣營則是氣勢高漲,哪怕沒人嘲諷叫囂,依舊能感覺到滿城修士流露出的傲氣和戰意。
張芝鷺并未受重傷,丟這么大個人自然惱火,開口道:
“仗著些奇門方術,打了個一招鮮罷了,口氣別那么大。”
左凌泉抬起驚堂劍,指向異族集群中的張芝鷺:
“本事不行嘴倒是挺硬,你這張嘴,莫非是商老魔給你鍛造的仙兵?”
“你……”
混元天尊張芝鷺,被這話差點氣死,想要再度上前,卻被人給拉住了。
畢竟修行道就是敗者食塵,輸了沒有話語權,死纏爛打不認賬,只會讓己方顏面掃地。
梅近水始終保持著笑意,此時才開口道:
“后生可畏,你這性子,和當年的玉堂一模一樣。”
這一點,是正邪兩道共識,不過硬說起來,女武神當年還是要拽一點,因為她布衣之身單槍匹馬打天下,背后沒這么多人撐場面。
上官玉堂在左凌泉打完嘴炮后,才開口道:
“梅近水,你孤身前來,是活夠本了,想落葉歸根?”
梅近水帶著十來萬修士,但異地作戰對上另一位仙君,這些中低境修士作用真不大,說‘孤身’也不算問題。
梅近水懸于云端,聲音淡雅:“我是否孤身前來,不重要,我的性子你們知曉,既然來了這里,就有十成的把握。我等雖道不同,但終究是昔日道友,我想你們也不想打的尸橫遍野。
“如果肯聽我一句勸的話,你們最好放下兵刃,大家以后還是親朋好友,即便你們現在心有不滿,日后我也會讓你們理解,時間會證明一切。”
上官玉堂挑起下巴:“你是想讓我玉瑤洲不戰而降?”
梅近水微微點頭:“知道希望不大,但還是不想傷了和氣。”
上官玉堂道:“這些事情,等本尊戰死在凳潮港,你再與他們商量。”
江成劍開口道:“修行中人心中之道,梅仙君豈會不知,今天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沒想過活著退下去。不用說這些廢話了,能從我等尸體上踏過去,玉瑤洲自然就是你們的。”
梅近水輕輕嘆了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仙之修者,為國為民,有時取大義而失小義,實屬無奈之舉,既然彼此道不同,說太多確實無益。不過,你們半數是本尊的晚輩,本尊不想造太多殺孽,道行低微者,就不要摻和了。”
梅近水說話之間,身形緩緩升空。
東洲陣營所有人如臨大敵,上官玉堂也眉鋒微蹙,仔細感知著天地的變化。
左凌泉見識過玉堂體魄的霸道,從未小覷過一位仙君,手持劍柄注視蒼穹,以便隨時應對,但看到的場面,依舊讓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悚然。
身著白衣的高挑女子,身體升至半空,背懸大日,張開修長雙臂,鳥瞰海陸之上蒼茫眾生,紅唇輕吐,一道低吟從天地間響起:
“孟章。”
霹靂——
話落,雷霆大動。
滾滾黑云憑空涌入天幕,不過眨眼之間遮蔽整個天空。
雷光閃過厚重烏云,所以修士駭然發現,蒼穹之上、云海之后,多了一條前不見首、后不見尾的巨龍虛影。
巨龍在云海中翻騰,看不見全貌,片刻后才將青色頭顱探入云海,從梅近水的上方顯出威嚴龍首,兩條龍須隨狂風飄曳,張開龍空,發出一聲滄桑龍吟:
“昂——”
聲動九霄!
怒龍狂吟之下,仇泊月坐下的黑龍瞬間下墜,數萬御空修士也被迫落地,還能保持御空姿態的,正邪雙方加起來不過百人。
東洲尊主劍皇,乃至異族修士都面露駭然驚色,哪怕從未見過這條巨龍的本體,但通過梅近水的種種傳聞,他們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條遮天巨龍代表的東西——東方共主,孟章神君的人間化身青龍!
哪怕梅近水只是動用神力,召喚出了青龍幻象,帶來的浩瀚神威,依舊不是凡夫俗子能抗衡。
左凌泉只覺周邊天地劇烈激蕩,原本地處后方的登潮港,每一寸土地和海水,都被瞬間拉長,推向了遙遠的天外。
而處于對面的異族陣營也是如此,往海外飛退,數萬人就好似被狂風吹走的一片云霧。
此法門并不陌生,是帝詔尊主的看家絕技‘江山如畫’,曾經九宗會盟,左凌泉還親身體驗過一次。
但同樣的法門,放在常人手上和放在仙君手上,完全是兩種概念。
不過眨眼之間,原本的海港,就變成了一片不見盡頭的平整海面,就好似在天地間,硬插進來這么一片本不存在的區域。
身處海港和海面的中低境修士,被難以抗衡的力量,推到千百里之外。
道行高深的各宗長老、劍皇城巨擘,竭盡全力想靠近天地中央,卻難以避免的越追越遠,最后只能強行保持身位,確保正面戰場不從視野里丟失,來保證最后的體面。
一言出口,神魔退散!
隨著梅進水神通降世,還能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東洲尊主、劍皇,以及十余位異族梟雄,如果不是上官玉堂有心庇護,崔瑩瑩都被推離了仙魔戰場。
而這一式波及方圓千里,凡人不可違逆的強橫神通,僅僅是梅近水戰前隨手騰出場地而已!
眨眼之間,原本萬仙匯聚的登潮港,變成了一片空曠寂寥的荒蕪海域。
而現在還留在這里的人,才算真正的仙人,也是這九洲大地上,少有能決定天下走勢的人,余者皆為螻蟻!
萬丈巨龍在云霧中若隱若現,就好似一塊嵌在天幕上的盤龍壁。
梅近水懸浮龍首之下,鳥瞰大地:
“明白差距的,自行退下吧;有些東西,傲骨和道心沒法彌補,不要死的毫無價值。”
一輪篩選過后,東洲這邊就只剩下十人——上官玉堂、崔瑩瑩、左凌泉、商詔、陳朝禮、仇泊月;江成劍、云紅葉、黃鶴、姜太清。
見到這等通天神術,十人之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以他們的道行,可能抗不住梅近水第一波攻勢,但無一人退下。
因為他們背后就是東洲,根本無路可退。
異族這邊倒是變數較大。
梅近水有多強,女武神就可能有多強,在覺得自身參戰掀不起水花后,原東洲劍皇明日愁等頂尖仙尊,都自覺退出了戰場,只剩下四個西北兩洲的小頭目。
這么一看,東洲還屬于人多勢眾。
但實際上,頂多算上官玉堂和梅近水對線,玉堂多了一波超級兵,東洲群雄心中生不起半點‘優勢在我’的傲意。
上官玉堂握住了懸浮于身邊的金锏,沒有回頭:
“左凌泉,你退下。”
江成劍也開口道:“家師祝無常,曾在竊丹之戰時說過:‘今朝絕于此,草折仍有根,何足懼也’。此戰可敗,東洲星火不可絕,你退下吧。”
左凌泉手握天官神劍,站在東洲陣營最前,平淡回應:
“我左凌泉有一劍在手,雖百萬眾不可當,何懼青龍!”
仇泊月通過黃靜荷,得知了重孫女妞妞和左凌泉的戀情,本來心中頗有微詞,但聽見這句話,卻是笑了:
“吾輩劍客,所見之人皆無愧于情,所行之事皆無愧于心,強敵當前,豈有不戰而退之理。”
被譽為‘劍老二’的云紅葉,也跟了句:
“習劍一生,只求逍遙無悔,若是退了,怎對得起手中三尺雪、對得起身后待歸人?”
世間劍修,多是情種,說話都帶著股紅塵逍遙氣,卻又不失劍客該有的凌厲。
與之相比,商詔和陳朝禮這些傳統修士,就不太擅長騷話了,帝詔尊主拿著大劍憋了半天,也只說了一句:
“附議。”
上官玉堂沒有再多說,因為她就沒想過會此戰落敗。
在眾人宣誓死戰之后,上官玉堂手中金色長锏,三十六節锏身節節亮起咒文,修長雙腿微弓,繼而沖天而起,目光直指青龍。
轟——
目之所及的海域,在龐大氣勁之下瞬間凹陷,化為了巨型海碗。
左凌泉等人哪怕作為友軍,身處凹陷之內,也被驟然出現的強大氣勁,直接壓進了海水。
剛剛還坦然自若的尊主、劍皇,此時再次露出了駭然之色。
在大部分山巔修士心中,上官玉堂等仙君很強,但上限也是一挑二打其他兩元老,或者一挑五打其他五位尊主的程度,還是打的有來有回,其他人不是沒勝算。
這個推斷有實際戰績類比支撐,也是他們能想象的仙君上限。
但他們顯然忽略了,支撐這個推斷的戰績,發生在三千年前的竊丹之戰!
竊丹之戰后,是長達三千年的‘太平歲月’,正邪互有摩擦,但再未發生過仙君隕落的巔峰之戰。
長生道被堵死,在常人眼里,仙君已經站在長生道盡頭,再強也必然進展龜速,他們遲早能追上。
但事實顯然不是如此。
天地陰陽失衡,鎖死了修士晉升的道路,可沒鎖死修士的天賦和悟性。
長生道斷絕之前,仙帝獨霸九洲,仙君的目標都是晉升仙帝,以境界為先,天賦悟性都用在這上面。
而礙于資源,仙帝只能同時存在一位,再往上爬就飛升了,為了確保坐鎮九洲一段時間,只能選擇原地踏步。
而長生道斷絕之后,世道自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最顯著的一點,就是修士走到盡頭的處境,從‘仙帝獨霸九洲’,變成了‘一人獨面九王’。
在走到最頂端之后,身邊還有九個競爭對手環伺,盯著伱賴以為生的地盤、子孫、機緣傳承等等,還有可能心中之道和你不同,視你為生死仇敵不共戴天,而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生存緊迫感之強可想而知。
為了確保自身存續,十仙君在境界沒法攀升的情況下,只能把當前擁有的條件發揮到極致的極致,哪怕只能領先他人一分一毫,也要竭盡所能爭取。
而更可怕的是,其他九人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抱有同樣的想法。
所有人都不敢暴露底牌,只能暗中絞盡腦汁增強戰力,沒有人知道對手走到了什么地步,沒人知道自己是不是‘十仙君之恥’,所有人不敢有一刻鐘松懈,只能悶著頭逼迫自己變強。
三千年的‘太平歲月’,對尋常修士來說變化不大,但對仙君來說,超長時間不知對手的深淺,已經讓九洲大地,變成了仙魔林立的‘黑暗森林’,時間越長,他們便越是心忌,為防掉隊,只能窮盡所能壓榨自身,來安慰內心對未知的恐懼。
這點從上官玉堂生吞竊丹殘魂、研究左凌泉的太陰之力就能看出來。
上古時期代表終點的武道‘極境’,到現今已經變成了山巔修士的起點,便是在這種近乎殘忍的猜疑鏈下,被逼出來的。
長生道斷絕之前,仙君之上有仙帝獨裁、天魔亂世,仙君不可能掌控最頂端的海量修行資源;長生道斷絕的前期,人族還算眾志成城,也沒有這種正邪勢均力敵,能隨時要人命的緊迫形勢。
能位列仙君的人與妖,都是從整個九洲生靈中篩選出來的怪胎,天賦肯定比江成劍等人好,在這種大環境下,要是沒進化成怪物,那他們也不配走到仙君的位置。
在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況下,當前九洲的十大仙君,毫不意外是古往今來最強一代仙君,成了仙帝也是古往今來最強仙帝;他們還是忘機,是因為這片天地最高只有忘機,可不代表他們最高只能修到忘機,或者說只有上古仙君的實力。
商詔、江成劍等人,對戰力的見解脫節了幾千年,還以同境的極限理解仙君,殊不知現今的十大仙君,早已和他們不在一個緯度了!
轟轟轟——
上官玉堂氣勁壓彎海面,身形扭曲空間,外人只能看到一道金色流光,瞬間把烏云滾滾的天幕,割裂成了無數碎塊。
長空天閃雷鳴,令人窒息的氣勁,席卷整片海域。
左凌泉起初還想幫忙,或者去打對面的張芝鷺。
結果這場面一出來,正邪雙方的嘍啰,都不約而同被逼退,只能眼神驚駭,全神貫注感知周邊,免得被前方的余波刮死。
江成劍早就想看仙君搏殺,但真瞧見了,卻發現以他的道行都完全看不懂,更不敢貿然插手,只能從往海外移動的氣象判斷,上官玉堂頂著玄武盾單挑術士,還是占據了些許上風。
崔瑩瑩直接一臉蒙逼,啥都看不清,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下意識握住了左凌泉的手。
左凌泉拉著崔瑩瑩,被余波逼退,很快就退到了數十里之外,只能聽到九霄龍吟,難以目測形勢。
他心中擔憂玉堂安危,咬了咬牙道:
“各位前輩,可有法子幫忙?”
仇泊月勸阻道:“山巔巨擘出手,最忌諱晚輩瞎湊熱鬧,幫不上忙也罷,還有可能讓其分心。靜觀其變,應該很可能見分曉。”
修行道道行越高,打架其實越快,正常都能幾息時間定勝負。
但兩位仙君底蘊太厚,藏著的底牌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全力搏殺光是爾虞我詐掏殺招,估計都得掏大半天。
眼見幫不上忙,左凌泉只能道:
“華鈞洲的仙君不過來馳援?”
江成劍道:“異族敢來,必有后手,其他仙君只要妄動,異族聲東擊西,損失便難以估量,他們沒法為玉瑤洲葬送自身根基,這種情況只能靠自己,或者戰敗后,等外洲做好守備,集結大軍反攻。”
左凌泉眉頭緊蹙,明白這種情況依靠別人是沒用了,他握著天官神劍,明知不能過于依賴太陰神君,這時候還是只能對著古神低語。
太陰神君被封印,一切有利于恢復陰陽平衡的舉動,都會受到天道垂青,左凌泉想大量借用太陰神力,顯然有利于陰陽平衡。
因此左凌泉心念一起,便感受到了如有神助般的力量,天空五彩斑斕的亂象,也開始變得有跡可循。
但左凌泉尚未來得及高興,就感受到了何為絕望!
轟——
蒼穹之上爆發一聲雷鳴后,青色和金色的流光分開,被同時震退數十里。
上官玉堂再次顯出身形,渾身無傷,但重新回到身后的玄武盾,明顯有幾道戰損痕跡。
梅近水一襲白裙看似完好無損,但酥胸起伏很快,顯然身體并非看起來那么好受。
但所有人目光,并沒有放在剛剛脫戰的兩位仙君之上。
轟隆——
無盡碧波掀起滔天水花,一條白色巨蟒從海底竄出,直沖云霄,出現在了梅近水的后方,強橫威壓也同時傳來。
江成劍等人目光驚悚,正疑惑這條長白毛的是什么龍,就聽見“轟轟轟——”。
一條、兩條、三條……
不過眨眼之間,九條白色長尾沖天而起,宛若九龍翻騰,遮蔽了海外的天際線。
“妖祖?!”
陳朝禮眼神驚悚,哪怕此生降妖無數,瞧見這種體量的妖物,也是生平頭一回;印象中體型比這大的妖魔,恐怕只有魔神竊丹的本體了。
隨著陳朝禮驚呼出聲,前方的海面隆起,海水如瀑布般順著毛發輪廓滑落,露出了一個狐貍頭顱,長著青色雙眼,看向了東方的大陸。
上官玉堂古井無波、巋然無懼,但東洲仙家巨擘,乃至陸地上觀望的九宗長老,都是面無人色,知道今天怕是在劫難逃了。
上官玉堂打梅近水,仗著最強武修的無懈可擊,打術士終究占點便宜,但再來一位仙君,還是體魄遠勝人族的妖族之主,這怎么打?
先不說九尾狐的戰力,九尾狐相傳有九條命,死一條少一條,到現在妖祖都沒被打掉一條尾巴,上官玉堂怎么在有梅近水站后面的情況,打死妖祖九次?
轟隆隆——
滔天海水落地,體行如山岳的九尾妖狐,在人間顯出真身,一聲話語,也從狐口之中響起:
“進水,你這些年長進不大嘛。”
聲音像是個滄桑老者,以妖祖的年齡來看,也算是九洲生靈最年長的幾位之一了,不過遮天蔽日的體魄和氣息,沒有絲毫風燭殘年之感。
梅近水懸浮于空,對此平淡回應:
“不想搏命罷了,能合談總好過打的雙方血流成河。”
九尾狐蹲在海面上,低頭望著半懸于空的金裙女子:
“收手吧上官玉堂,本尊很欣賞你,有這等實力和悟性,自相殘殺是對天地的褻瀆,何必執迷不悟。”
九尾狐雖然是妖族之主,但違反修行道常識的是,這位妖族共主,算是十大仙君里面的‘和平派’。
九尾狐提倡的大道,是‘萬靈皆兄弟,勿同室操戈’,意思九洲大地上的生靈,都是同一片天地孕育出來的兄弟,大家不要自相殘殺,咱們聯合起來,去外面攻城略地,然后分封諸王,各自掌控一片天地。
這個想法無疑是美好的,甚至受很多人族推崇,只要成功,就能解決各物種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但此法的可行性很渺茫,因為仙帝才能飛升天外,能出去的只是仙君這些既得利者,底層百姓該苦還是苦。
其次上古數次天魔降世的例子,已經證明了天外的族群,可能和妖祖是‘一丘之狐’;長生道打開,就進入了一個戰亂不休的圍獵場。
上官玉堂道心極其堅定,即便長生道最終都要恢復,她也要讓九洲百姓多安穩些時間;哪怕只是仙人彈指之間一甲子,那也是凡人來之不易的一輩子!
面對九尾狐‘兄弟齊心開天門’的勸說,上官玉堂道:
“沒有你們,九洲豈會自相殘殺?你真想化解生靈萬世之仇,就該歸隱山林守護好自己的土地,因為現在就是妖族和人族最和平的時候,等本尊覆滅異族,也會保持現狀。”
九尾狐半點不信這鬼話。
一個族群的尊嚴,取決于自身實力,而非外族憐憫;妖族能有現在地位,完全是因為人族內斗,它們成了被拉攏的力量。
等人族結束內斗,完成大一統,占據西北裂土封疆的妖族,是什么下場可想而知,往前數萬年血淋淋的歷史都擺在那里。
到時候上官玉堂就算信守承諾,不刻意‘虐待動物’,也會讓它們明白‘豬就是豬、狗就是狗,別真把自己當人看’。
九尾狐抬起頭顱,聲音沒了和氣:
“生路在前,何必走取死之道。本尊和進水是念你此生功業,才對你好言相勸,你單憑一人之力,如何守住玉瑤洲?本尊只問你一句,你降還是不降?”
海風獵獵,無盡碧波下倒影著遮天蔽日的九尾。
身著金色龍鱗長裙的女子,手持金锏,仰頭望著山岳般的白狐,體型不成正比,但絕對不渺小。
因為這已經是她不知多少次,抬眼望著前方的險峻高峰了。
那年她四歲,提著一根鐵棍和滕盾,在全村盡死后,獨自踏上山嶺,看到山外無窮無盡的高峰之時,她就立下的志向——無論前方是萬丈山巒,還是無底深淵,都休想擋住她的步伐,讓她后退半步。
因為她要找的東西,可能就在那些山后面。
一路走來,她長高了、長大了,遇見的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但眼神從未變過,腳步也從未停下。
現如今,她已經站在了最高那座山的山巔,眼前視野再無遮擋,能瞧見最高的東西,也不過是和她腳下齊平的寥寥幾座山巒。
曾經的萬丈山岳,都沒擋住無依無靠的四歲小丫頭;現如今幾座還沒她高的山丘,憑什么擋住她上官玉堂的步伐!
上官玉堂吸了口氣,抬手把墨黑長發上的龍紋發飾摘下來,丟給了下面的左凌泉。
嗡——
也是在這一刻,天地開始震蕩。
就好似一口清泉,忽然墜入了一塊赤紅洛鐵,原本寧靜如常的泉水,在沸騰和激蕩,連帶著整個井口,都變得不再穩定。
左凌泉接住帶著溫度的金色發飾,感覺整片天地都在顫動,他懸浮于空,卻好似站在了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之上。
各大尊主、劍皇,瞧見此景不由駭然,因為他們從未見過上官玉堂呈現出這種近乎狂暴的狀態。
梅近水和九尾妖狐也沒見過,但能看出來,剛剛的上官玉堂,還限制了自身的實力。
而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當前展現的可怕力量,凡人根本沒法掌控,這點從上官玉堂周身出現無規則空間裂隙就能看出來,似乎這片天地隨時都可能塌陷。
梅近水雙眸露出異色,九尾狐那雙青色獸瞳,也流露出了些許鄭重。
上官玉堂滿頭黑發失去束縛,在沸騰的氣浪中飄散,目光依舊淡漠如神明。
身上的金色龍鱗長裙,在眾人矚目下伸展,覆蓋住雙手和脖頸,直至臉頰,漸漸把身材極高的上官玉堂,化為了一尊金甲神人。
她抬起長锏,指向前方遮天蔽日的妖狐,和懸于蒼龍之下的梅近水:
“爾等不把東洲豪杰當對手,本尊何時又把爾等當對手。本尊從立足山巔之日起,想得便是以一敵九,天道都擋不住本尊,區區凡夫俗子,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浩瀚威壓,硬生生蓋過了蒼穹之上的青龍幻象,和海上的九尾妖狐。
上官玉堂現在的姿態,不敢說是仙帝之威,但好歹也算個‘偽帝’。
原本已經對差距而絕望的正邪修士,瞧見這場面,哪怕都是修行道的天之驕子,心中也產生中了放棄掙扎躺平之感。
左凌泉也震撼于這等可怕的力量,但震撼之余,隱隱感知到周邊空間的變化不對勁兒——通過冥冥中的太陽神力,他能感覺到玉堂在極力壓制周邊天地,感覺就像是稚童拖著一把千斤巨刃在搏殺,很吃力。
這種狀態顯然很危險,雖然說難以掌控的力量也是力量,但搏殺起來,必然出現各種難以預料的瑕疵。
九尾妖狐和梅近水,也意識到了這點,雖然對上官玉堂爆發出的氣勢感到驚疑,但還不至于落荒而逃。
畢竟都是仙君,養jing蓄銳幾千年,誰還沒個‘一打九’的自信?
九尾狐站起身來,四肢扎入大海,渾身毛發豎起,轉為青紅之色,猶如渾身燃起了火焰,恐怖氣場硬生生讓站在上官玉堂背后的江成劍等人,都退出了一步。
梅近水也雙手虛抱,身形緩緩升起,匯入了天上青龍虛影的眉心,繼而青色巨龍雙眸顯出流光和人的情緒,從神色來看,明顯是梅近水的眼睛!
魔狐現人世、以身化天龍!
兩位仙君哪怕同時展現出最強姿態,也沒有壓住幾乎氣血沸騰的上官玉堂。
上官玉堂背后懸著玄武巨盾,身上戰意沖霄,左手探出,一把同樣的金锏在掌心凝聚,直視前方的妖狐,驟然發難。
轟隆——
這一下的沖刺,瞬間撕裂了整片海面,露出了下方被壓平的海床,在天地之間拉出一條萬丈鴻溝。
“死!”
上官玉堂一聲爆喝,手持兩把金锏躍至半空,猶如神人擂鼓,朝著體型如山岳的九尾妖狐悍然砸下。
雙锏之上,流散的不在是真氣,而是一黑一白的兩道尾跡,白色流光大綻如實質,黑色卻在劇烈波動,帶起陣陣雷霆撕裂天地的巨響。
江成劍等人認得這一招,是上官玉堂正面撼動竊丹的‘神屠’。
但這一擊的氣勢,早以今非昔比!
九尾妖狐身上氣焰暴漲,張開了巨口,一道青紅色的光柱,從口中噴出,威力之大,帶起了沖擊波瞬間震散了天空的云霧,露出了萬丈巨龍真身。
青紅色光柱,直接當空砸向的金甲女子,按體型推算會被吞沒。
但讓所有人驚悚的是,上官玉堂手持雙锏,直接正面砸在光柱上,黑白兩道尾跡相撞,所處區域瞬間溟滅為極暗虛無,光柱也在身前方寸之地被打的流光四散。
刺啦——
刺耳轟鳴聲中,上官玉堂從天而墜,化為了一條黑色線條——線條并非虛影,而是被直接打散為虛無的天地。
不過剎那之間,黑線就落在了九尾妖狐山岳般的身軀之上,仰天長嘯的巨大頭顱出現一個黑色空洞,打穿頭顱、頸骨,又從脊柱穿出,砸入后方的海底。
轟隆——
一切不過眨眼,等眾人反應過來,上官玉堂已經手持雙锏,站在了海的對面,張芝鷺不遠處。
而原本遮天蔽日的九尾妖狐,在眾人面前轟然倒塌,緩緩砸向海面,青色雙瞳,在震驚中肉眼可見的失去生機!
轟隆隆……
除了海水的翻騰,天地間鴉雀無聲。
左凌泉和崔瑩瑩一起長大嘴巴,饒是料到老祖戰力通神,也被這一下打蒙了。
一招瞬殺,這能叫同級別的戰斗?
撲騰——
所有人中,混元天尊張芝鷺,因為距離女武神太近,首先被狂暴的氣勁驚醒,嚇得直接當場跪下,抬起了雙手,也不知道要做啥。
而后方數百里開外觀戰的異族修士,也有不少人直接一屁股坐海上,畢竟沒仙君在前面頂著,百來里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第一條命,還剩八次。”
上官玉堂手持雙锏,戰意強到讓人不敢直視,話語中甚至帶上了千年不曾大展拳腳,終于遇到對手的興奮。
九尾狐堂堂仙君,確實沒這么容易退場,在身軀倒下后,背后的一條尾巴,分解渙散,化為流光涌入頭顱、脊背的破洞,失神的青色雙瞳,又迅速涌現出神光。
“女武神,名不虛傳!”
九尾妖狐尚未完全倒地,又搖搖晃晃翻了起來,晃了晃腦袋,等完全站穩,已經恢復全盛,只不過背后的尾巴,變成了八條。
東洲眾人瞧見此景,有驚異,但并未驚慌。
因為從上官玉堂能瞬殺第一次,就能殺第二次、第三次,戰力拼不過,命再多血再厚,也不過是個大沙包。
但可惜的是,梅近水清楚上官玉堂的潛力有多大,既然來了,又豈會不考慮九尾狐打不過的情況。
九尾狐轉過身軀,望向上官玉堂,雙瞳中滿含‘汝非戰之罪’的憐憫:
“如果本尊只有九條尾巴,今天確實會敗退,可惜,本尊不是孤身前來。”
“昂——”
話語落,九霄之上的青色蒼龍,發出了一聲長吟。
只見巨龍雙瞳之內,涌現出青色流光,照耀在了遮天蔽日的九尾妖狐頭頂。
繼而眾人愕然發現,八尾妖狐背后的一條長尾,從中一分為二,漸漸變得粗壯,不過片刻之間,又化為當空搖曳的九條長尾,和戰前別無二致。
天地再次失聲。
上官玉堂也沉默下來,雖然面甲遮蔽,看不到表情,但估計也皺了眉。
青龍主生長、復蘇,身為青龍神使,逆轉輪回讓生靈起死回生不容易,但讓生靈生生不息恢復生命力,真不難。
上官玉堂知道梅近水有救死扶傷的能耐,但沒料到幾千年不見,梅近水對青龍之力的掌控已經到了這一步,連九尾妖狐都能轉瞬間恢復到全盛。
如此一來,本就九條命容錯的九尾狐,已經近乎不死不滅,不存在戰敗可能了。
九尾妖狐再次擺開陣勢:“本尊能陪你打七天七夜,不知道以你的氣海,又能殺本尊幾次?”
蒼穹之上,也響起梅近水的聲音:
“玉堂,我敢回來,就算到了一切可能。我尚未出全力,你已經毫無勝算,何必做無謂之爭?”
左凌泉哪怕是在看神仙打架,此時也看出來了目前的局勢——即便玉堂戰力通神,能一挑十,在這種局面下也只能拼氣海儲量;雙方境界相同的情況下,肯定被對方耗死。
眼見沒了勝算趨近于無,左凌泉咬了咬牙,飛身而起繞過九尾妖狐,來到了上官玉堂附近。
崔瑩瑩作為東洲唯一的山巔醫師,也跟到了上官玉堂跟前:
“玉堂,我幫你對付他們。”
江成劍等人見此,也飛身而起,落在了上官玉堂背后,開口道:
“未灑盡最后一滴血,豈能言敗,我倒要看看,梅近水能救此妖多少次!”
而與之相比,異族豪雄完全沒下場的意思,因為東洲九大豪杰加起來,也補不上一名仙君的差距,此舉無非是死的體面些罷了。
上官玉堂深深吸了口氣:“一次打掉它九條命,或者直取梅近水,此戰可勝。”
在梅近水救死扶傷之前,一次打掉九尾狐九條尾巴,難度不言自明,九尾狐就算站在哪里當靶子,都不一定能達成。
但和直取梅近水比起來,這個難度還是要低一些,因為到現在,眾人都沒發現梅近水本尊在哪里,這是真正的‘神隱’。
“殺!”
江成劍眼中帶上了血戰至死的決然,單人一劍直逼九尾妖狐。
仇泊月、云紅葉、黃鶴、姜太清等人緊隨其后,破海而行在海面上帶起四條尾跡。
商詔和陳朝禮都是術士,此時御出法器,各顯神通在后方傾瀉出了滔天火力。
崔瑩瑩雙手掐訣,把所有會的密宗術法,加持在了氣血蒸騰的上官玉堂身上。
左凌泉也提起了佩劍,緊隨東洲五劍客,沖向了氣焰沖霄的九尾妖狐。
而內陸,本來固守本地的掩月尊主狄陽、青瀆尊主李澗楊、藥王塔老祖,和幾名中洲劍皇,察覺到東洲可能大勢已去,已經沒了固守的必要,此時也都沖了過來。
這些人根本沒法左右戰局,卷入戰場十死無生,但依舊一往無前!
因為這是正道豪雄該有的尊嚴,哪怕全洲身死道消,也無一人在異族壓迫下逃遁或言‘降’,做他人坐下雞犬。
上官玉堂看著東洲群雄并起,回想起了當年那場滅世之戰。
那時所有人是迫于滅族之禍,不戰則死,才無奈結為鐵板。
而這次不一樣,這次所有東洲修士,都有退路,只需低頭,就能保留家業繼續長生久視。
但這次依舊沒有一個人走,驅使他們的不在是曾經的滅族之貨,而是無與倫比的信念——他們是對的一方,不可能像邪道低頭!
這不也正說明,她這帶頭人,三千年的所作所為是對的嗎?
公道自在人心,她三千年來對玉瑤洲的所作所為,所有人看在眼里。
如果她路走錯了,這些關系錯綜復雜,甚至曾經和她有過節的東洲豪雄,憑什么跟著她悍不畏死?
“萬眾齊心,魔神猶可滅,此戰豈有不勝之理!”
上官玉堂沉聲低呵,提锏再度沖向九尾妖狐,不過剎那以至東洲群雄之前。
轟隆——
天崩海陷,天地之間劍勁肆虐、流光飛散。
十余位頂尖修士,環繞山岳般的九尾妖狐,窮盡此生之所學,撼動著眼前這兩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眾人近乎瘋狂,九尾狐也如愿在眾人之前倒下。
但讓人絕望的是,無論手中劍有多快,無論術法有多高明,這只站在妖族之巔的九尾妖狐,總是在他們窮盡一切之后,晃晃白色毛發站起身來。
左凌泉嘗試借助太陰神力,一劍把九尾妖狐的半個頭顱斬碎為齏粉,依舊沒能限制住梅近水的通天神力。
這還是梅近水真不想斬殺曾經的晚輩,沒有刻意出手的情況下。
如果梅近水施展通神術法,能在這里悍不畏死一次次沖鋒的,恐怕就只有上官玉堂一人。
上官玉堂再強也是人,不是天神,也不是神使,只是一個靠著凡人之軀,用一股不屈不撓的莽勁兒,硬生生爬到山巔的鄉野小丫頭。
她能殺掉對手一百次,對手能重新站起一千次,她戰意未衰,但體魄終究有盡頭。
漸漸的,上官玉堂斬殺九尾妖狐的速度慢了,變成要打兩次才能打死,然后是打三次。
而妖祖在九尾之軀和梅近水的支撐下,雖然損耗不小,但連毛發都依舊保持著光鮮亮麗。
如果不出意外,這場消耗戰,會以上官玉堂力竭而死為終點。
上官玉堂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并不想死在一座山下。
哪怕是戰死,她也要立在山巔,向天地證明,古往今來、九洲四海,沒有任何生靈可以站在她的頭上!
哪怕是戰死,她也要讓面前兩個依仗天道垂青的宵小,先死在面前,不敢踏上玉瑤洲半步!
上官玉堂氣焰越來越狂暴,但沖陣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也放下了手中金锏。
在天地震蕩中,上官玉堂握住右拳,拳頭上黑白二色雷霆環繞,右臂的金甲出現了細密裂紋,周身空間被吸扯,往右手上聚集。
左凌泉察覺到異動后,知道上官玉堂想舍命一搏,瞬間陷入狂怒。
左凌泉根本不在乎什么正邪,長生道打不打開,和他沒半點關系,他只在乎身邊幾人。
一路相伴走了這么遠,若是玉堂死在面前,哪怕他也戰死,墜入九幽地獄,他也沒法諒解自身的無能。
在這一刻,左凌泉對力量的渴求達到了極致。
左凌泉意識到了自身潛在的力量,知道動用那股力量,可能出現任何變化,甚至可能協助太陰神君沖出封印,讓整個正道的堅持功虧一簣。
但那又如何?
長生道打開,他大不了窮盡一切再封上,身邊人死在眼前,這天地歲月靜好,和他還有什么關系?
“呼——”
左凌泉知道一切可能后果,但義無反顧,握著天官神劍,渾身氣血翻騰,散發出了一種近乎入魔的狂暴戾氣。
上官玉堂察覺了左凌泉的變化,想要開口制止。
但制止并非覺得左凌泉不對,而是她不想依靠男人。
而且真把長生道捅開,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為了她,能背棄她堅守之道的男人。
作為女人,她開心有這么個男人如此珍愛她;但作為正道首腦,她不能接受這種刻骨銘心愛意。
轟隆隆——
天地震蕩,就在上官玉堂準備舍身一擊,一拳將九尾狐連同梅近水所在的空間,同時打碎為虛無時,一個人出現了。
一個所有人都忘記,但卻比任何人都了解上官玉堂心思的人!
一個所有人無視,但同樣是天生神使,能比肩梅近水的人!
“敢打我婆娘!團子,噴它!”
“嘰嘰嘰……”
震耳欲聾的……姑且算咆哮,從海岸傳來,伴隨著地動山搖。
眾人愕然回頭,卻見南方的大陸上空,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赤紅云海。
一尊龐然巨物,在云海之下踩過山巒,朝著海面一步步走來。
眾人透過蒸騰的水霧仔細看去,卻見那尊龐然巨物,遠看是個……球?
巨獸走到一半,路過拓天王八,還賤賤的踢了一爪爪,把拓天王八踹進海里,目瞪口呆的黃寂,氣的瞬間變成了敢怒不敢言!
正邪兩道,無數仙尊,同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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