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壽二年相太監成了副管事……他是怎么升上去的?”
趙良舔舔嘴唇:“這個事兒,奴婢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天壽二年,宮里宮外死了不少人。”
“嗯?”
“娘娘,那年有場宮變……”
顧昕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先帝的長子,也就是旻文太子死后,先帝遲遲不立太子,而其余皇子又一天天的長大,斗得你死我活。天壽二年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被處死,據說是因為這三人串通了禁宮統領意圖弒君篡位,不但這三個皇子,他們的母族,妻族以及親信黨羽也一并被問罪,刑場天天砍人頭,地上的土都被血浸成了黑色,不得不讓人將上面一層土鏟走之后又從別處另運了土來重新鋪上。宮中妃嬪、太監、宮人也死了許多人。
寧城公主的駙馬就是那會兒被牽連進去送了命,皇上倒是保住了性命,但先帝一道旨意,把他送去守陵了。說是守陵,但皇陵離京城二三百里地,是在荒山野嶺里頭,外頭又有兵卒把守不許進出,和坐牢沒有分別。
顧昕出了一會兒神:“皇上在皇陵那幾年,有誰陪在他身邊嗎?”
這個趙良可知道:“褚公公一直跟著皇上,在皇陵那幾年也是他一直伺候皇上。”
“不是,我是說,后宮里的……”
趙良明白了,馬上說:“沒有,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顧昕有點兒想不通:“是先帝不許嗎?”
趙良嘿嘿一笑:“先帝哪里會管這些小事兒?只要她們自個兒愿意,全打包跟了去吃苦受罪也沒人管的。娘娘不知道,當時連孟家都想把女兒接回去,了結了這段姻親關系,以免受了牽連。”
顧昕眨眨眼:“這么現實的嗎……”
怪不得人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孟……先皇后沒回去?”
“沒有。”
但是她們也沒有一個人跟著去皇陵。
顧昕的指尖在相太監名字下面輕輕劃了一道印痕。
那年宮里死了不少人,想來也空出了很多職位,相太監可能是因此遞補升遷的。
不過顧昕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東西可挖。
香云進來回話:“娘娘,勤政殿讓人過來傳話,說皇上過來用晚膳。”
顧昕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雨還下得緊。
“這么大雨怎么還過來……”
就算有轎輦,只怕也要淋著。
“讓人去膳房說一聲,上次那個鮮筍煨火腿不錯,還有白玉魚羹,皇上都喜歡。還有個……”顧昕想了想:“那個甜甜的豆腐盅也要一個。”
“是,奴婢這就去。”
皇上來了果然得先換衣裳,就從宮門口下轎到進了殿門,身上就濕了半邊。
顧昕一邊給他遞了套衣裳,一邊納悶為什么會寧宮里皇上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光是衣裳就裝了一個新柜子,還有皇上用慣的各種東西,就連書房里都多了一張書案。
這屋里處處都是他的痕跡,顧昕一低頭,椅子邊正正是皇上換下來的靴子,還沒有被拿出去。
顧昕輕輕把裙子扯高了些,伸腳在這雙靴子旁邊比了比。她今天穿的就是那雙魚兒鞋,格外輕巧纖薄,跟這雙靴子一比,好象還不到靴子一半長。
皇上系著腰帶從屏風后頭出來,顧昕閃電般把腳縮回去,若無其事的說:“茶沏好了,皇上嘗嘗。”
皇上不喜歡喝濃茶,顧昕讓人預備的是云香茶。這茶據說是一座名山山頂所產,那山一年里得有一多半日子是有云霧有煙雨的天氣,產的茶葉據說格外清冽甘香。
香不香的,顧昕覺得和平時喝的茶都差不多,但皇上說不錯。
行吧,舌頭人人都有,但每個人嘗到的滋味據說都不一樣。可能皇上的舌頭特靈,顧昕覺得自己的也不差——就是品茶這樣的jing細活兒干不來。
晚膳熱氣騰騰的,顧昕點的菜都送來了,特別是那個甜瓜豆腐盅。瓜削一個口子,里面的瓤掏空了,瓜的表面上還記得著花鳥圖畫,里面的豆腐滑溜溜,顫巍巍的,甜而不膩,豆腐間還混著瓜肉。
顧昕挺喜歡這個菜,皇上也很給面子,說不錯,也吃了好幾勺。
顧昕又抄著勺子給自己舀了鮮筍煨火腿澆在飯上。筍丁鮮脆,火腿香濃,湯汁拌著新蒸的御稻香米飯,顧昕連吃了兩碗。
皇上不讓她再盛第三碗了。
“天晚了當心積食,若是喜歡這菜,明天再吩咐膳房做就是了。”
行吧。
顧昕很聽話的放下筷子,反正她也吃得八成飽了。等下皇上肯定還要去書房,她可以再掰半個石榴吃。今天剛送來的,個兒大飽滿,一只手都有點托不住,里面籽兒是深紅的,特別甜,汁水沾手上黏黏的,用帕子擦都擦不凈,非得用水洗才行。
香珠要替她剝,剝出來的籽兒盛在白瓷淺盤中,顆顆晶瑩,也用勺子舀著吃。顧昕覺得還是自己剝著吃更香。
顧昕偷吃完半個石榴,洗了手去書房。這會兒雨已經不似剛才那樣緊,淅淅瀝瀝的,迎面吹來的風帶著一股涼涼的秋意。
皇上正坐在他那張書案前,不過手里不是他常常不離手的奏折,而是顧昕晚膳前翻過的名冊。
“皇上怎么看起這個來了?”
“你怎么看起這個來了?”
顧昕懷疑的瞅他——這話真不是暗示顧昕平時太懶,對手頭的事情不上心嗎?
“也沒什么,就是想著紫薇殿的事,隨手翻出來看看。”顧昕索性擠到皇上旁邊坐下:“嗯,那幾年……在皇陵日子是不是很艱難?”
這是她頭一回問起皇上那段舊事。
估計除了她,也沒有人敢問了。
皇上看著顧昕在燭光下如珍珠美玉一般的面龐。
“還好。住處很寬敞,窗后頭大片大片都是野地,只是不能隨意出門,帶去和幾本書都快被翻爛了,找了線來把書重新又縫上。”
“夏天的時候那邊不算太熱,就是冬天冷了些,冬天炭不夠燒。”
皇上說得輕松,但是顧昕想象得出來那是個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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