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又下了場大雪。顧昕裹著一件厚厚的狐裘坐在淥水亭里。淥水亭就在湖岸邊,前面一大片梅樹,臘梅花遇著雪,香氣越發清冽。
顧昕捧著一個蓮蓬狀的手爐,亭子三面都用屏風遮了起來,還擺了四個炭爐,無論如何也凍不著她。不但不冷,顧昕甚至覺得身上都快要烤得冒出汗來了。
至于皇上,難得過年清閑,他和景王兩個人正一人一根魚竿,坐在湖邊垂釣。
大冷天兒,待在屋里暖暖和和不好嗎?想釣魚盡可以挑個晴天過來釣。
興許他們兄弟的愛好與眾不同吧。
湖邊都結了冰,釣魚之前還特意把冰鑿開的。
顧昕對釣魚一點愛好都沒有,她嫌釣魚太悶。有這個功夫,她玩點別的多好。踢毽子她是高手,跳繩、投壺、猜枚,骰子戲,哪樣兒不好玩?個個都比釣魚要強啊。
不過呢,顧昕對皇上的性情不說十分了解,也有個七八分的熟悉。皇上對玩是沒什么興趣的,玩什么他也不在乎。別看這兩人一人看著一根竿,但心思未必就在釣魚上頭,八成是兄弟間有什么話說。
顧昕也不會虧待自己,她也不是空手來的。茶點自然不能少,她還帶了兩本書,都是年下書坊才獻的新書。
前兩天香珠還在說,幸好今年宮里沒什么白事,可以好好兒過個年了。過去幾年里,宮里總是不停的死人,去年臨近過年的時候,宮里好不容易消停,宮外頭又有一位老王爺沒了,于是宮中過年也不好熱鬧了。
這個熱鬧,香珠指的就是看戲了。
說起來,顧昕從進了宮也沒有看過戲,以前沒進宮時,她也曾經趕廟會看戲。戲臺子周圍的座兒價格高低不等,顧昕只圖聽個熱鬧,所以就撿邊角的位置坐,邊聽戲還能邊吃東西。戲臺周圍好些賣吃喝的,有一家豆腐腦做得特別好吃,湯熬得濃濃的,里面有面筋和豆皮,豆腐腦也點得好,不老不嫩,沒有鹵水的苦味兒,再多點錢,還可以加一只荷包蛋,或者一塊兒油炸糕。
一邊兒吃著,一邊聽著戲,別提多美了。
而且顧昕覺得,看戲的人有時候比戲臺上的熱鬧還多呢。
人人都知道臺上的戲是假的,可是好多人看著看著,就掏心掏肺的入了戲了。臺上的人樂時,他們在底下也笑容滿面,臺上的人哭時,下面的人也能淚濕手帕。要是好人遭難壞人得意,下頭更是罵聲一片,甚至有人往臺上扔東西,恨不得沖上臺去按住那壞人就地正法才解氣。
說起來,宮里的樂坊也遞了單子來,往年舊戲有,還有今年新排的戲目,有一本《鸚哥傳》,據說是位翰林才子寫的。自然,這戲不是講一只鸚哥的故事,而是一個姑娘的名字喚作鸚哥。故事說的是一個孤女名喚鸚哥,經歷別提多坎坷了,樣樣事情都不順,姻緣也被狠心的繼姐搶了去,結果后來有一戶官宦人家來尋,原來鸚哥是那官宦家的女兒,從小被抱錯。繼姐貪慕富貴,冒充了鸚哥的身份,并且為了不泄露秘密,趁鸚哥到河邊洗衣的時候把她推進河里殺人滅口。
這戲最后當然也是大團圓結局,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香珠笑著說:“聽說這戲詞兒寫得可好了,樂坊那邊沈妙言挑大梁扮這個鸚哥,那嗓子身段都是頂尖兒的,托娘娘的福,奴婢今年也可以一飽眼福耳福了。”
顧昕就笑:“好,到時候我放你半日假,你不必伺候,好好兒看場戲去。”
“奴婢伺候著娘娘一樣能看戲。”
顧昕覺得看戲挺好。后宮中的嬪妃們,顧昕其實懶得應酬她們。畢竟大家實在沒什么交情,顧昕又不愛聽別人奉承她。到時候臺子一搭,鑼鼓一響,大家可以不必費心的找話題,喝喝茶看看戲,也算應酬過了。
顧昕吃了兩塊芋頭酥,坐了好一會兒也覺得累,起身往皇上他們跟前去。
皇上和景王身邊各放著一只簍子,現在兩人論戰績可以說是不分上下——兩個簍子里都是空的。
顧昕雖然不愛釣魚,但是她聽說過,冬天水面結冰的時候,鑿一個洞釣魚,魚是很容易上鉤的,好象是冬天魚在冰底下憋得慌?也可能是冬天東西不夠吃,肚子餓得慌,所以見了餌就顧不得命了。
皇上和景王的心思就不在釣魚上頭。
顧昕走過來時,兩個人還在說話,等顧昕走到跟前,他們就不說了。
顧昕對他們的話題也沒多大興趣,那些政務也好,朝廷上正顯露苗頭的黨爭也好,顧昕都不大懂,也同她沒有什么關系。
“皇上和景王在這兒坐了半天了,不如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接著釣吧?”
皇上把手里的漁竿放下了:“今天運氣不好,魚都不來咬鉤,不釣了。”
景王也笑了:“幸好中午不指著皇兄和我釣魚加菜,不然豈不是都要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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