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買下人做什么,我們家哪兒是……需要用下人。”
孫小娟本想說他們哪兒是用下人的人家,又怕井甘覺得她這個當娘的不求上進,話到嘴邊轉了個彎。
井家上數五輩都是泥地里打滾的農民,哪兒用過下人,一下子都有些手足無措,反倒是那一家四口整齊地站成一排,落落大方,規矩有禮,顯得主人家更加小家子氣了。
井甘今天受了驚嚇,這會感覺累得厲害,沒什么心情多做介紹,只和孫小娟說了一聲,明天開始讓一家人到甜品鋪子干活,具體做什么讓她自己安排就行。
孫小娟本還想問讓這些人住哪兒,看女兒滿臉的疲憊當即有些心疼,挽起袖子就準備去做暮飯,讓女兒早點用了暮飯去休息。
井甘擺了擺手,“我累了,先睡了,暮飯就不吃了。”
孫小娟知道她受了驚嚇,也不強求,讓香巧打了洗漱的水,照顧她睡下了。
這一晚井甘和阿蘭睡得都不太安穩,井甘是做了噩夢,阿蘭則是傷口疼得睡不著。
井甘從噩夢中驚醒,聽著黑暗中阿蘭不停翻動身體的聲音。
她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腕,阿蘭包著厚厚白布的手輕輕扣著她的手腕。
井甘安撫般地一下一下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在黑暗中清聲哼唱起了歌曲。
我的寶貝,寶貝
給你一點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整個世界
嘩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
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
讓你知道你最美
清新溫柔的歌聲飄蕩在安靜的夜中,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安撫著圍屏對面那個少年的傷痛。
阿蘭在黑夜中輕輕煽動著睫毛,心頭暖暖軟軟,像是被羽毛掃過,身體的痛處因這歌聲被拋到了腦后,整個人如同漂浮在柔軟的云層般,舒坦地緩緩合上了眼瞼。
漸漸地,井甘沒有再聽到翻動身體的聲音,唯有那握著她手腕的手依舊握著,如同之前的無數個夜晚。
前世的井甘是個比較無趣枯燥的人,整日埋頭演算數學題,很少有休閑活動,唯一算得上愛好的大概就是唱歌。
她喜歡清新抒情的歌曲,抱著吉他彈唱,算是她舒緩疲勞的方法。
第二日井甘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井和托著腮守在她床邊,見她醒來當即喜笑顏開地跳起來。
“甘甘妹妹終于醒了,朝飯都快涼了,我去給你端來。”
說完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井甘躺在床上等井和回來,沒有人幫忙她根本坐不起來。
她側頭推開圍屏,就見外間的阿蘭還睡著,陽光從頭頂的窗戶透進來照射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像一對蝴蝶翅膀般輕盈漂亮。
井和很快就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抱著她的肩膀將她上半身抬起一些,然后將厚厚的墊子墊在她身后。
“甘甘妹妹快吃,否則要涼了。”
井和又熟練地將朝飯擺在了炕幾上,將炕幾抬到了她的面前。
井甘道,“我想先梳洗。”
“好,我給甘甘妹妹打水。”
等幫井甘洗了臉,井和拿著木梳比在她的頭發上卻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的頭發每日都是香巧幫他梳的。
“頭發就不梳了,我先吃飯,等會去甜品鋪子看看。”
井和當即松了口氣般點頭答應。
井甘拿起筷子吃起朝飯,外間的單人榻上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阿蘭應該醒了。
阿蘭穿戴好衣服便從圍屏繞進了里間,走到了井甘的床邊,在頭上比了個梳頭的動作。
井甘笑道,“你怎么起來了,你要躺著修養,還不能亂動。”
阿蘭本就清俊的身形此時看著更加瘦削,臉色很白,透著病弱感,但精神瞧著還不錯。
昨日那種暴戾的眼神已經重新恢復了平和,如猛獸般的野性氣場也消失不見了,重新變回了以前那個如同仙人般的純凈少年。
井甘有些恍惚,那個狠戾的少年是不是她出現的幻覺,感覺很不真實。
她想問那個吻,看向他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像是根本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么一般,終究沒有問出口。
井甘把梳子遞到阿蘭手里,阿蘭便坐到她身后,一下一下熟練地替她梳理著披肩的長發。
井甘邊吃著飯菜邊回想著昨天的場景,試探地問道,“阿蘭,你會武功嗎?”
阿蘭搖了搖,梳頭的動作十分流暢。
井甘沉思著,想著阿蘭以前生活的硝石場,如牲畜般被驅使著沒日沒夜的干活,稍稍松懈就會遭到監工的鞭笞,還經常被一起干活的人欺負。
在那樣的環境中生存必須學會自保,他會一些自保的身手也不奇怪。
而且昨日少年主要是拼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才險勝全哥那伙人,并沒有什么武功招式,想來昨日是因為遭遇危險激發出了自保潛能,才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想通了原因,井甘也就沒再糾結昨天的事,剛放下筷子,頭發也梳好了,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簡潔方便。
“你在家好好修養,我要去趟鋪子,看看那一家四口怎么安排的。”
阿蘭扯了扯她的袖口,面露擔憂。
井甘笑了一下,“放心,我坐牛車去。”
井甘平時大多時間都待在家里,偶爾出門也想多看看外面,所以都是讓阿蘭推著走,雖然會比較吸引路人注意,但她并不在意。
可昨天的事給她敲響了警鐘,這可不是前世那個法律公正、到處裝滿攝像頭的安全世界,危險無處不在,她以后出門還是坐車為妙。
阿蘭垂首在她掌心里寫了‘小心’兩個字,井甘將五指收攏,攥緊那兩個字,笑著應了一聲。
家里只有他們三人,井長富昨夜就沒回來,不知道正睡在哪個青樓女子的床上。
井長富從前只酗酒,那是因為手里沒錢只喝得起酒,如今家里賺了錢,男人尋花問柳的通病也就犯了。
每次聞到他身上帶回來的脂粉味,井甘都會把自己氣得半死。
若是她男朋友敢背著她碰其他女人一下,她鐵定套了麻袋將人胖揍一頓,讓他永生難忘,哪兒還由得他這般逍遙。
但孫小娟不是她,孫小娟雖傷心不滿,但每次也只是罵兩句,根本不曾阻攔他,下次他出門時銀錢照樣給。
連當事人都不放在心上,井甘一個晚輩也無能為力。
井和將井甘抱到了牛車里,然后牽著牛車往甜品鋪子去了。
井和不會趕牛車,只能慢吞吞地在前面牽牛,速度就很慢,用和走路差不多的時間。
今日趕集,街上熱鬧得很,鋪子里排著很長的隊伍,遠遠可以望見香巧、井文松和井長青忙碌的身影。
香巧邊制作飲品邊教徑兒,徑兒學得很認真,拿著一個竹筒跟著學,專注的模樣很漂亮,引得不少男人側目。
井和已經跑去后院找娘了。
井甘沒有打擾他們,安靜地在座位區看著,客人一位接一位進來,又一位接一位離開。
香巧幾人就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直到午火高懸,集市散場,客人漸漸少了,她們這才歇息下來。
香巧端了碗西瓜奶油冰沙放到輪椅的小桌上,“嘗嘗看,這是徑兒做的。”
徑兒朝井甘規規矩矩欠身行禮,稱呼了一聲二小姐,而后非常有眼力價地找來蒲扇給井甘扇風,一言一行規矩有禮,看得香巧有些自慚形穢。
“活兒干得還順手嗎?”
井甘舀了一勺沙冰吃進嘴里,清清涼涼的味道似是瞬間將燥熱的空氣隔絕開了一般,通體舒暢。
味道沒有甜得發膩,奶油也很細膩,很不錯。
徑兒看她露出滿意的笑容,緊張的心一下放松下來,開心地笑開了。
“多謝二小姐關心。香巧姑娘教得很細心也很耐心,雖然還有些手忙腳亂,但大概已經知道怎么做了,再練習幾次應該就能自己上手了。”
“那就好。你學會了,香巧姐也能減輕些負擔。”
孫小娟也在這時出來了,邊擦著手邊朝井甘走過來,眉心蹙著一臉的擔憂。
“你怎么出來了,要是再被那些人看到怎么辦,快些回去,最近都不要出門了。”
井甘笑了笑安慰道,“沒事,我坐牛車來的,沒人瞧見。”
說著又問起徑兒一家人的住宿問題,孫小娟便帶她去了后院北面靠左的一間屋子。
那是一間雜貨間,堆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有些亂,此時靠墻的雜草堆上卷著一床薄被。
“事兒太突然了,家里根本住不下這么多人,昨晚樟子嬸夫妻倆就在這將就一晚上。徑兒和香巧睡的一屋,那小孩睡的文松屋里。”
井甘買人之前確實忘了住宿的問題,他們家的屋子本就不多,突然多四個人確實沒處安置。
井甘在門口逡巡了一圈雜貨間,想了想道,“把這間屋子收拾出來,床、桌子這些基本的家具都準備一套,布置地舒服一些,以后他們夫妻倆就住這。”
孫小娟也覺得這個安排不錯,“正好晚上還有人守著鋪子。”
說著孫小娟就轉身去了前面鋪子,讓長青去下坡村跑一趟,找外公打一套家具。
孫小娟的娘家爹是老木匠,井和的木匠手藝都是跟外公學的。
井長青聽不用呆在這干活了,當即樂得蹦起來,朗聲叫了聲‘是’,迫不及待就要跑,被孫小娟一把抓住了后領子。
“猴急什么!我給你外公打包些面包,你一起帶去。搬家之前你外公就胸口不舒服,每次問都說沒事,你幫娘好好看看他身體到底怎么樣。我最近都沒空去看他,他要是還不舒服就來城里找大夫看看。你跟他說,生了病就要找大夫治,他女兒現在就住縣城里,有人伺候他,讓他別覺得麻煩。”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怎么話那么多。”
井長青忍不住抱怨,孫小娟瞪了她一眼,“把話給我傳到了,不許到處跑,明天必須回來。要讓我知道你又在外面瘋玩,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
井長青一點都沒被她的警告嚇到,抓起孫小娟準備的東西就歡歡喜喜跑了。
樟子嬸和林木回泉水巷做飯去了,不一會就提著飯菜回了鋪子,大家圍在一起用午食。
正吃著,突然一個男人一臉驚慌地沖進來,邊跑進來嘴里邊喊著,“不好了,出大事了——”
孫小娟心不自覺咯噔一下,認出來人后,不好的預感更加深刻明顯了。
“怎么了,是我男人出什么事了?”
來人是個體態微胖的男人,經常和井長富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
他應該是一路疾跑過來的,累得大喘氣半天說不出話來,孫小娟給他倒了杯水,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井長富剛剛被衙役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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