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一下子全都沉默了,井嬌嬌年紀小只是靠在孫小娟懷里吃糖,其他人則是拿不定主意,下意識看向家里的主心骨——井甘。
在井甘看來,這不過是跟著爹姓還是跟著娘姓的事,怎么著都是自己的親孩子,無甚差別,但在注重家族的年代,過繼可是件大事。
“在我之前曾還有個親哥哥,可惜到了兩歲就病死了,我和小娟的的意思是就過繼到哥哥名下,便算是孫家嫡系子孫,等日后再招婿,便可把香火代代傳遞下去,你們外公的家產自然也都留給她。當然,雖然過繼了,但還是爹娘的孩子,跟著爹娘生活,只是在孫家族譜上填個名,改個姓罷了。”
孫大妮直言日后會招婿,此話已經表明她們決定選一個女孩過繼。
也是,男孩都肩負著家族傳宗接代的任務,一般情況誰家都不會把男孩送出去。
選女孩過繼,便是在井甘、井嬌嬌、馬彤管、和馬靜好四人中抉擇。
姐妹倆看著這四個女孩,臉上的表情又是期盼又是糾結,還有歉疚。
她們作為孫家女兒自然希望能有孩子繼承娘家香火,但又害怕被孩子怨怪。
等了半天,一個表態的都沒有,井甘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嘆了一聲,率先道,“要不就我……”
她話音還未落,孫小娟就激動地一口反對,“小甘不行,你不行!”
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
井甘,“……”
孫小娟不自在地閃躲了一下目光,耳尖微微有些發燙。
井甘明白孫小娟的心思,現在她是整個井家的主心骨,全家人指著她,過繼誰都不可能過繼她,而且井長富也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馬彤管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著,滿臉愁容,“我是姐妹中最大的,此事本該由我出頭,只是我已與康家定了親,康家必然是不會愿意倒插門的,若我過繼與康家的姻緣便算斷了……”
孫大妮聽她這么提醒也才想起康家,當機立斷道,“彤管的親事不能改了,嬌嬌又是最小的,就選靜好過繼。”
只是她話才出口,一個帶著慍怒的聲音陡然從院子里傳來,眾人循聲望去,竟是孫大妮的夫君馬文飛回來了。
馬文飛是個典型的讀書人,長的清秀氣質也是帶著書卷氣的文雅人,只是此時臉色不悅,看著孫大妮的眼神帶著大男人的專制和不容反對。
馬文飛走進堂屋,孫小娟下意識就要起身相迎,態度竟比面對井長富還要小心慎重。
馬文飛自詡讀書人高人一等,在家里一直是高高在上,對孫小娟這個妻妹并不怎么看得上,說話時也總帶著眼睛朝上,一種教育人的口吻。
而孫小娟一直敬仰讀書人,總對讀書人高看一眼,所以在馬文飛面前顯得有些唯諾。
“過繼如此大的事居然不與我商量便自行做主,小姨子此事可辦的不對。彤管和靜好皆是我馬家的孩子,當年我馬家可是抬著轎子把大妮娶回家的,可沒說過等孩子大了過繼給岳父家這種話。”
馬文飛這是直接把氣撒在了孫小娟身上,孫小娟也是一肚子委屈,唇角翕翕卻什么也沒有說。
“是我說選靜好的,你怪小娟做什么。”
孫大妮瞪了馬文飛一眼,拍了拍孫小娟的手以示安慰,接著道,“爹人已經快不行了,這是他臨終前唯一的遺憾,我們做女兒的難道要看著他帶著遺憾走?你別忘了,當初生彤管那年我們家是什么光景,全靠我爹才熬過來。我爹對我們可不薄,你可別忘恩負義。”
聽她提這事,馬文飛果然一下囁囁沒了聲。
孫大妮和馬文飛過了快二十年,最是知道他的死穴,該怎么拿捏他。
“商量歸商量,讓彤管和靜好過繼給孫家我絕不同意。”
馬文飛收斂了脾氣,態度卻還是十分堅決。
他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那一眼帶著隱晦的不滿,“彤管已經定了親,家里就剩靜好,馬家也需要她招婿繼承香火。”
馬文飛陰陽怪氣的一字一句卻比剛才發怒的樣子更加銳利,像刀子一樣剮在孫大妮心上,孫大妮眼底閃過一抹痛色。
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和痛點就是沒有兒子。
在這個時代,沒有兒子的女兒都是低人一等,受人輕視的,孫大妮雖jing明強干,把家里家外操持地井井有條,但不可避免地還是會因為沒兒子的事遭馬文飛和婆婆怨怪。
氣氛陷入尷尬,孫小娟如何不知道自家姐姐的痛楚,不由有些心疼。
雖然一直以來姐姐日子比她過得富裕順遂許多,馬文飛也不像井長富那么惡劣,但子嗣問題猶如鈍刀子不停剜著姐姐的心。
這么多年,心上的血洞一日比日深,已經鮮血淋漓,一碰就痛。
“我看還是嬌嬌吧,嬌嬌是女孩子,又是老幺,前面有哥哥姐姐疼惜愛護著,將來就算招了婿也有人撐腰,不怕被欺負。”
孫小娟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將嬌嬌摟到懷里,溫聲問道,“嬌嬌以后跟著娘姓好不好?”
井嬌嬌還是一臉茫然,下意識征求井甘的意見,井甘朝她笑了笑,她便跟著揚起嘴角,用力點了下頭,“好!”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孫大妮去找孫家族長商量過繼的儀式,孫小娟則讓林木陪著井文松回了縣城一趟,把過繼的事通知井長富一聲。
雖然她覺得井長富根本不會在意嬌嬌以后是姓井還是姓孫。
女孩兒在他眼里都是以后要送給別人家的賠錢玩意,除了很能賺錢的井甘。
井甘讓林木回了縣城就去鋪子幫忙,不用回來了,所以兩人只騎走了牛,留下了車廂,方便井文松獨自返回時不會太招搖。
孫小娟一直在自家老爹床邊伺候著,端茶倒水,寸步不離,以后怕是再沒有機會孝順了。
井甘小憩了一會,等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孫家院子卻是燈火明亮,比白天還要熱鬧。
孫家族長帶著許多族人將不大的院子擠滿了,大家都是來旁觀過繼儀式的,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院中停放的牛車上。
那車廂可真獨特,見都沒見過,是四個輪的,還是從側邊上下車。
“這是三曾爺爺做的車嗎?”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臉艷羨地問道,與他一道、年紀要大個四五歲的少年開口道,“不是,聽我娘說是他大外孫做的。”
“他大外孫是誰?”
年紀大的少年朝一旁蹲在雞窩邊、擺弄柵欄支出來的木條的井和努了努下巴,眼含嘲笑,“喏,就是那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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