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出那么大的事,他們又一夜未歸,井甘心里掛著事,便沒再多留。
改日再來向院判大人道謝。
回井府有點遠,而且井甘迫不及待想知道戲樓現在的情況,直接便去了戲樓。
凌梔戲樓所在的半月灣離院判的府邸不遠,步行一炷香就到了,這也是昨夜王澧蘭抱著井甘就直奔院判府邸的原因。
到了半月灣,井甘一看,凌梔戲樓外熱鬧正常,伙計們正在接待客人進門。
井甘暗松了口氣,沒有走大門,直接走了后門。
看守后門的門房見到她和王澧蘭,立馬將他們恭迎進去,偷瞧王澧蘭的目光帶著刻骨的俱意。
井甘現在只想快點見到大朗,也沒注意到守門人的眼神。
從后門進入后,在大堂接待客人的茬子很快就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家主,您沒事吧,可傷著哪兒?”
茬子遠遠看見她便著急地問起來,步子也邁地更大更急了,幾乎小跑著過來。
他目光在井甘身上逡巡了一圈,見她四平八穩地站著,除了臉色不是太好,其余并未瞧見什么不妥。
只是井甘輕松地和他招手表示打招呼時,露出的手掌被裹成了一個球。
“家主,您手受傷了,傷得重嗎,可看過郎中了?”
井甘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用被裹成球的拳頭揮手有多好笑,訕訕地垂下胳膊。
“沒什么事,一些小傷,過些日子就好了。我昨日未歸家,我娘鐵定著急了,昨夜后來怎么個情況?”
茬子目光忌憚地看了王澧蘭一眼,王澧蘭卻對他視若無睹,小心地扶著井甘在會客廳的椅子上坐下。
她身上的傷可沒她說的那么輕松,得好生養著,不能受累。
“昨夜王副指揮帶您離開后,五城兵馬司的人將院中尸體收走,掌柜親自將夫人和少爺小姐們送回了府。掌柜怕夫人擔心,并未告知小姐受傷的事,刺殺之事也暫時瞞著,等您做決策。”
茬子說的王副指揮就是王澧蘭,他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任副指揮一職,這是他的官職稱呼。
王澧蘭和井甘之間的恩恩怨怨,大朗和茬子這兩個從留仙縣一直跟著的人是知道的。
雖然井甘對王澧蘭態度復雜,但看得出來,他們這些屬下對王澧蘭都挺信任。
至少在家主的事情上,他們覺得家主被王澧蘭帶走是可以放心的,所以即便家主一夜都沒消息,井家和戲樓都沒有出亂子。
“那昨夜刺殺的事,五城兵馬司是怎么說的?”
問起這個,茬子瞟了王澧蘭一眼。
“五城兵馬司的人說,此事由王副指揮決策。”
井甘挑了下眉,側過臉看向王澧蘭,嘴角輕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淺淺弧度,似是在說:可以啊,腳跟站得穩穩地。
“大朗人呢?把人叫來,我與他說點事。”
茬子道,“掌柜方方才被夫人叫去了府里,好像是蕭四小姐去府里報信,夫人知道了昨夜的事,急著喚掌柜去問話。”
井甘捏了下額,一晚上瞞得好好的,沒想到最后被蕭千翎主動泄露了。
不過井甘也沒想過一直將此事瞞著孫小娟。
以后等招齊了學生,她的大半心思都要花在徑海藏書閣,家中生意還是要交由娘來管理。
此事幕后真兇九成九是暢音閣的杰作,是商場爭斗,娘必須要知曉,日后也才好防范。
“行,既然王副指揮本事那么大,那此事就交由他來處理。”
井甘說著笑盈盈地沖王澧蘭偏了下頭,“王副指揮覺得如何?”
王澧蘭視若無人地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沖她溫柔一笑,“交由我便好。”
井甘被他那寵溺的眼神羞了一下,脖子下意識后縮躲避他的手,尷尬地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視線。
茬子靈動的眸子不動神色地在兩人身上滑來滑去。
不對勁不對勁,兩人今天的氣場很不對勁。
有點像以前在留仙縣時,兩人身上那種自然又溫馨的親昵感覺。
莫非這兩人……和好了?
井甘一抬眼正好瞧見茬子一副發現大秘密的表情,一眼便瞧出他在想什么,不由更尷尬了。
她一下子站起身,有些僵硬地道,“戲樓既沒什么事,那,那我回去了。”
說著不等茬子與她行禮,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王澧蘭溫柔地望著她的背影失笑一聲,不急不緩地抬腿追上去。
茬子僵硬地轉動腦袋望向門口,嘴巴微張,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他肯定沒猜錯,這兩人肯定重新在一起了。
茬子給井甘準備了馬車,井甘站在高高的車轅邊抬手,茬子恭恭敬敬地就要伸手扶他,被王澧蘭撞開了手。
王澧蘭從背后掐著她的雙臂腋下,輕輕松松就把她提了起來,穩穩放在車轅上。
周圍好幾個戲樓的伙計瞧著,井甘臉咻的一下又紅了。
想她也是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物,怎么一到王澧蘭面前就那么容易臉紅?
真是沒氣勢!
怪不得他總是肆無忌憚地放肆。
“別亂碰我,男女授受不清。”
撂下這么一句,掀開簾子便鉆了進去。
王澧蘭只覺得她這些小別扭都可愛得緊,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一個大步也鉆了進去。
兩人回了井府,孫小娟看著女兒被包成球的手自又是一番心疼、關切,井甘安慰了兩句。
“看著包地厚,其實沒啥事,別擔心。”
說著她就轉頭吩咐大朗,“有件事要你去辦一下,你去趟蜀地,殺手這事絕不能就這么算了。”
孫小娟急切道,“你知道殺手是哪兒的人?”
井甘也沒瞞她,解釋道,“王澧蘭和他們交了手,認出他們的招式屬于蜀地的平沙幫。從平沙幫入手,這次一定要把暢音閣打到再也爬不起來。”
井甘因為受傷請了幾天假在家養傷,借口自然不能是她在戲樓遇到了刺殺,而是隨便編了個借口,說在家里不小心從高出摔下來,摔傷了手。
招攬學子的詔書才下發下去不久,除了京城里少有幾個人報名,各地方還沒什么人來京城求學。
現在藏書閣只有除她外的三個人,所以她請幾天假也不耽誤什么。
井甘倒是計劃著趁這幾天悄悄跑一趟湘安韓家,她偷拿的隱形眼鏡還沒給人家還回去,要被發現了怕是會給韓家引起不小的震動。
原本計劃的給蕭千翎、王澧蘭、孫橋三個學生上課的事也只能暫時先擱一擱。
可不等她離京,韓凡突然出現在井家大門前。
井甘看著站在大堂里jing神有些萎靡,臉上還留著青胡渣的疲憊少年,足足愣了有小半刻時間,莫名感覺虛幻。
原本風塵仆仆的韓凡,看見她后,眼神終于亮了些許。
“小甘,我好想你啊。”
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經,笑著想撲上來擁抱她,被井甘一下子避開了。
“你、你怎么進京了?”
井甘問這話時喉嚨有些發緊,心頭卻喋喋念叨著。
他是偷偷離家出走來京城玩的,或者是要入宮看他姐姐婉昭儀,總之千萬別是隱形眼鏡的事。
然而天不隨人愿,韓凡眼中的亮光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沒人的地方,與她低聲耳語。
“我們家的傳家寶不見了。”
啪——
井甘感覺有一個足有拳頭大的石塊,正中地砸在她的腦門上,恨不得暈過去。
真是越不想發生的事情越要發生。
怎么不再晚幾天,幾天就好,她都準備給他們還回去了。
“我們家都急瘋了,藏得好好的傳家寶怎么莫名其妙就不見了,跟撞鬼了似得。我雖然沒覺得那傳家寶有啥意思,不過我爹把它看成眼珠子,急得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過去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韓凡平日雖吊兒郎當不成器,實則是個很溫暖又單純的人,自家爹急病了,他自也著急。
井甘喉嚨發澀,憂心地閉了閉眼。
她就知道被發現肯定會出大亂子,這下果不其然。
還是得怪她自己,當初治好了蕭千翎的蠱毒就該立馬還回去的。
不過要當時還了回去,之后也不會發現隱形眼鏡還有帶人進入圖書館的功能,也沒法解孫嬌嬌的連環畫之危,更不會有之后發生的一切。
‘早知道’這種后悔詞是最無用的。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想如何解決眼下的狀況。
井甘很快平復好情緒,冷靜下來,問道,“你為何來京城了?是有什么線索?”
韓凡無力地搖頭,“此事最奇的就是一點線索痕跡都沒有,就像憑空蒸發一樣,想找都無處找。”
他又嘆了一聲才道,“我進京是來見我姐姐的,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爹讓我和姐姐商量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好對策。不過這也是屁話,姐姐又不是神探,家里丟了東西她能有什么法子,還能讓人幫忙找不成。”
韓家這傳家寶是為隱秘,除了自家人誰都不曾告訴,井甘知曉也是碰巧了。
也幸得有井甘這個知情人在京城,韓凡才能有個傾訴的對象。
這些天因為傳家寶丟失的事整個家氣氛凝重,他壓力巨大,卻連傾訴的人都沒有,都要憋死了。
“你也別著急,我看你們家那傳家寶有點邪乎,說不定什么時候自己就回來了呢。”
韓凡聽她這話,還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后附和地點點頭。
確實,他家那傳家寶可不是邪乎嗎。
是什么瞧不出來,什么材質瞧不出來,更奇怪的是他爹的態度,沒了傳家寶就跟韓家被抄家滅族了一樣痛苦。
偏偏那是個什么玩意他爹也不說。
不過……他也大概能猜到那東西的來處。
韓凡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暗暗嘆了一口氣。
那是個不能為人知曉的存在。
“那你何時入宮?現在住在哪兒?”
后宮妃嬪想要見娘家的男眷是件比較麻煩的事,更何況韓凡無一官半職在身,不過一屆庶民。
韓凡想入宮見婉昭儀,須得婉昭儀向皇上求了恩典才行,所以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韓凡道,“我們家在京城有宅子,平日安排人打掃著,隨時可住人。”
井甘點點頭,“有自家宅子落腳就好。你也莫太著急,此事急不來。你先好生休整一下,看你這疲倦的樣子,收拾好自己才能隨時等著宮里的召喚。”
“就知道小甘關心我。”
韓凡癟起嘴,又不正經起來,像只可憐的吉娃娃,歪著修長的海拔撒嬌。
井甘白了他一眼,“行了,我派人送你回去,改日我再去看你。”
韓凡笑嘻嘻地一把挽住井甘的胳膊,速度之快,像是知道井甘會反抗,所以特意給她個出其不意。
“我在京城舉目無親的,就賴著你了,你可得來看我。”
“你要再吃我豆腐,別說去看你,我立馬打你信不信。”
井甘雙手沒法使力,只能扭著胳膊肘把整條胳膊抽了回來,毫不留情地朝著他腿上就是兩腳,疼得韓凡捂著小腿原地直奔。
“這么狠,我這么憔悴你也下得去腳!”
韓凡委屈兮兮地瞠目指責她的無情。
井甘雙臂垂在身側,抖了抖被他弄亂的袖子。
“你敢動手,我有什么下不去腳的?別和我這裝可憐,宮里你有婉昭儀,外頭你們韓家的生意想必也遍布京城,狗屁的舉目無親。”
“小甘你怎么這么聰明,永遠都哄不到你。”
“不是我聰明,是你太不夠聰明。行了,別在這和我打嘴仗了,回去休息吧。”
韓凡看她抖袖子的動作,這才瞧見她被包扎起來的雙手,當即頓了一下,而后就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包成這樣了,哈哈哈哈……”
他還拉起井甘的雙手在眼前細細看,越看笑得越厲害。
“沒手指的怪物。”
韓凡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還惡趣味地戳她的傷口,把井甘疼得嘶了一聲,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把手抽回來。
“滾,一眼都不想再看見你。”
韓凡方才還笑得前俯后仰,下一瞬又諂媚地扮起可憐。
“別這么無情嘛小甘……”
井甘不理他,用胳膊肘推了他后背一把,韓凡卻像腳黏在地上一樣不愿走。
“可我在京城里最熟悉的就是你,我能住你家不?我們好歹也是認識多年的至交好友,你不會這么無情吧?”
韓凡眉毛一彎,眼皮一耷拉,唇角下撇,井甘一看他露出這表情就知道他又要來耍賴撒嬌那一套。
當即堅決道,“想都別想,走!”
韓凡這人的臭毛病她知道地很,得寸進尺四個字玩得最是得心應手。
你一旦被他的可憐表象迷惑,答應他小小的請求,之后就會無限次地被迫妥協。
所以從一開始就要把他所有想法都打住!
“我們家沒你的地兒,你韓家家大業大,也輪不到我們家來施舍可憐你。”
井甘一路把他往大門方向推,韓凡死活想耍賴,都被井甘無情地拒絕。
他可憐兮兮地被井甘推到大門口,正遇到孫小娟從香巧那邊過來。
韓凡瞧見她,眼睛瞬間一亮,一側身避開井甘的手,跟條溜手的魚一樣就游到了孫小娟身邊。
“娟姨,娟姨,好久不見呀,我特想你。”
韓凡來,井甘也沒通知她,所以孫小娟瞧見本該在湘安的韓凡突然出現在面前,很是驚喜。
“韓公子,你怎么在這?什么時候來的?”
“方才來,小甘就急不可待地趕我走,連頓飯都不留我,太無情了。我算是看透了,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白瞎的。”
雖然知道他說的是打趣的玩笑話,孫小娟還是笑呵呵地附和道,“韓公子說得對,客人來了哪兒有不留飯的,小甘太不懂事了。她不留客我留客,韓公子第一次來我們的新家,今晚必須得留下來吃個飯。”
韓凡見計謀得逞,當即順竿爬,“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有些累了,想找個地方梳洗一下,休息休息,文松長青住哪兒?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都點名了要到文松長青的住處休息,哪兒是真心問方不方便。
“當然方便。”
孫小娟說著就吩咐樟子嬸,“你帶韓公子去長青的院子,好好照顧。”
“是。”樟子嬸屈膝應下。
韓凡當即歡歡喜喜地朝著孫小娟客客氣氣行了個禮,聲音則是爽朗討喜。
“多謝娟姨。”
然后就不客氣地跟著樟子嬸走了。
井甘瞧他歡快走遠的背影,一陣扶額,這家伙今晚保準是趕不走了。
井甘和孫小娟在正廳里坐下來,兩個丫鬟頷首斂眸地奉上茶來,一個個恭恭敬敬,進退有度。
自那日井姑娘以方福等在府中設賭之人立威后,府中規矩很快便立了起來。
如今府中各處井井有條,妥帖有序,總算有了點官宦大家族的樣子。
井甘抿了口手里的茶,問道,“香巧姐姐咋說的呀?選得哪個日子?”
自那日井甘讓香巧好好想想,是愿給井家做大少奶奶,還是帶著厚厚的嫁妝尋個好人家出嫁?
很快香巧就給出了選擇,毫無猶疑地表示愿意嫁給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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