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撫平了自己袖子上的皺褶。她笑著看賀蘭殊,嘴上的話卻是說給江月道:“你為何被張姐姐所指使?據我所知,張姐姐與容王妃并無恩怨。”
江月道:“娘娘有所不知,昔日容王妃駁了張姐姐的情面,張姐姐是最愛情面之人。她自持自己乃是府上打理事務之人,況且又是……又是傅太妃陪嫁之人,因而便暗地里怨恨容王妃。”
“就算如此。”呂玲綺道:“那你又為何會被她指使?她手里有你的把柄不成?”
江月凄然道:“呂王妃娘娘容稟,奴婢……”
“乃是因為私情。”沈姑姑聞言便立刻接上了話茬。
呂玲綺聞言頗感驚訝,她側目看了一眼沈姑姑。沈姑姑卻并不去看呂玲綺,只盯著江月道:“你與王爺身邊的阿三有私,因而怕張氏告發你們,可是這樣?”
江月聞言便再也忍不住,哭著撲倒在了呂玲綺的腳下。她扯住了呂玲綺的裙角,死死地哀求道:“娘娘,娘娘就看在我也是個可憐人的份上,便繞了奴婢吧,奴婢……”
呂玲綺聽著那一聲聲的哀求,心中卻是頓時猶豫了起來。
她想要扯開自己的腳,可是江月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了呂玲綺。
呂玲綺不知當初蔣隨云如何與她說的,可是為何……她甘愿如此?
呂玲綺不明白。
賀蘭殊聽著江月哭喊,好似覺得心煩,又好似讓他心煩的不止如此。他不耐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把她拖下去!”
便有人立刻領命上前,拖著江月往一側走。江月的手依舊死死地扯住呂玲綺的裙子,有人使勁掰開了她的手,隨后將她拖走了去。
呂玲綺已是心中百感交集,此刻賀蘭殊卻立刻起身道:“去,找張姐姐來。”
有人領命下去。呂玲綺不覺側一側頭去看身側的蔣隨云。蔣隨云無聲無息地立在呂玲綺身后,正笑瞇瞇地看著呂玲綺。他笑的時候幾乎笑彎了嘴角,看上去純良無害。
呂玲綺忽然想到,是否他告訴江月,只需哀求自己,她便能保她無恙?因而江月才如此苦苦哀求。
只是呂玲綺不知此事。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到底是蔣隨云出了一條極狠毒的計謀,還是自己本就如此心腸冷硬。
張氏很快就來了。她穿的簡樸,發髻也梳的最最尋常利索的一款。今日的張氏看上去依舊容光煥發,干脆利索,一如往常。
她好似并不知道賀蘭殊找自己來所為何事,又好似是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但是表情卻依舊嚴肅,好似她這么多年來根本不曾換過旁的表情。
張氏走進來,隨后俯身朝著賀蘭殊行禮。她道:“奴婢參見王爺。”
賀蘭殊沉著一張臉,卻并不出聲請張氏起來。張氏見狀好似才察覺出來異樣,她不覺四下望了望,瞥見了呂玲綺之時,臉色不免又變了變。
“張姐姐做的好事情!”賀蘭殊直截了當地說道。
張氏聞言臉色頓時變了,她倉皇道:“王爺此話何意?”
“這話是什么意思,張姐姐難道居然不知道嗎?”賀蘭殊聲音冷冷的,雖然是鎮定,但是能看得出他已是極其憤怒難言。
張氏勉強穩住心神,臉上仍是一片蒼白不安。此刻張氏好似明白過來有人要陷害她,立時便要出聲,但卻又好似想到了旁的什么,末了咬了咬牙沒有說出來。
賀蘭殊不動聲色地盯著張氏,表情顯得極坦然:“張姐姐是府上最年長之人,本王對張姐姐,名為主仆,實為母子。為何張姐姐如今卻要犯糊涂做這樣的事兒?”
“王爺……”張氏聞言,眼眶微紅道:“王爺如此,豈非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實在是……”
賀蘭殊上前兩步,逼視著張氏道:“本王年過而立,膝下無子,更兼皇室子嗣凋零,若太后娘娘知曉此事,張姐姐可知本王也保不住你了。”
張氏便立刻跪下,垂淚道:“奴婢……奴婢知罪!”
“張姐姐,本王當真是失望至極。”賀蘭殊搖首嘆息道:“看來先前傳聞,說張姐姐自持自傲,一開始本王還不相信,只是如今,看起來是本王被蒙在鼓里了。”
呂玲綺見張氏如此輕而易舉就認錯了,便知道她已經會意賀蘭殊言下之意。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來了,張氏也不會再申辯了。呂玲綺便輕聲道:“王爺,雖然此事的確是……但是畢竟張姐姐乃是府中的老人。況且此事畢竟是家事,若是傳出去了,豈非讓人笑話?”
這話剛剛說出去,便聽見里面傳來了上官容月一聲尖叫。
她好似終于從昏睡當中清醒過來,此時大抵是曉得自己沒了孩子,頓時開始忍不住哭泣起來。她嚎啕大哭起來,嘴里喃喃念叨著“孩子”,模樣頗激動瘋癲。
賀蘭殊立刻快步走到了上官容月床前,隨后低聲安慰著她。上官容月剛剛從昏睡當中清醒過來,人顯得頗激動。她死死地抓住賀蘭殊的手,臉色慘白,一張小臉看著虛弱無比,毫無往日光鮮。
“王爺,王爺!”她頗激動地叫了兩聲,緊抓著賀蘭殊的手,撲到他懷里,嗚嗚咽咽地哭著:“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賀蘭殊微微舒展眉頭,隨后輕輕排哄著上官容月。上官容月哭的一抽一抽的,梨花帶雨。呂玲綺站在屏風前駐足看了片刻,聽得上官容月道:“王爺,是誰害了我們的孩子?”
“是……”賀蘭殊微微皺眉,轉頭看了一眼張氏。
張氏會意,立刻走上前來,不卑不亢道:“娘娘。”
上官容月看了一眼張氏,立刻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張氏平靜地注視著上官容月,嘴里輕聲道:“對不住了。”
上官容月便立刻會意,反應過來了。她忍不住落淚,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為什么?張姐姐,我自以為并無的罪過你,為何……為何……”
張氏垂眸道:“娘娘恣意妄為,任性囂張,沒有子嗣尚且如此,若是有了子嗣,還會把我放在眼里么?”
她頗戲謔地望著上官容月,上官容月一時無言以對,只拉著賀蘭殊道:“王爺!王爺!我不要再看到這個賤婦!殺了她!殺了她!”
上官容月愈發激動起來,眼眸當中閃爍出一點癲狂的神色。
賀蘭殊一面安撫著她,一面輕聲道:“此事本王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不會平白讓你沒了孩子的。容月,你不必擔心。”
上官容月流著眼淚,嘴里依舊喃喃說著:“殺了她,殺了她。”
張氏低垂著頭,半句話也沒有。賀蘭殊放下上官容月,轉身到了外堂當中。
他好似才發覺呂玲綺依舊站在此處,便隨意掃了一眼呂玲綺,隨后道:“玲綺以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理?”
呂玲綺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張氏,張氏并不敢看呂玲綺,只跪在地上。呂玲綺上前兩步,走到了賀蘭殊身側,輕聲道:“王爺心里難道沒有主意?”
“本王心中有主意,也并不代表本王就要事事親自做決斷。”賀蘭殊意味深長道:“府中自然需要有人掌事,不可因一人而廢黜。”
呂玲綺笑道:“玲綺明白了。”說罷,她走到了張氏面前,俯身道:“張姐姐,此事你供認不諱?”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娘娘還有什么想要問的?”張氏抬眼,嘴角扯出了一個冷笑。
呂玲綺見她眼中滿是不屑,心中卻頗覺好笑。她輕輕道:“我沒有什么想問的。只是張姐姐乃是府中老人,若是處理不當,只怕會傷了人心。”
“娘娘此刻倒是顯得頗憐憫。”張氏嘲諷道。
呂玲綺并不搭理她的言下之意,只是輕輕啟齒道:“張姐姐,你甘愿一死么?”
張氏聞言,原本低垂緊閉的眼睛微微抬起,卻是看向了賀蘭殊。她道:“奴婢的大半生都交代在這淮南王府中的主人了。從前是跟著太妃,如今跟著王爺。若是王爺要奴婢死,奴婢絕無怨言。無非是死后再去伺候太妃罷了。”
賀蘭殊緊閉雙眼,做出了一副頗為難的樣子。
呂玲綺道:“既然如此……”
“且慢。”賀蘭殊猛地睜開了眼睛。
呂玲綺回來之時,便見蔣隨云站在院子門口提著燈籠等著她。
夏日清涼,夜風吹拂,漆黑的蒼穹當中閃爍著幾顆稀稀落落的星子。靜謐夏夜,唯有幾只蟲子叫著,愈發顯得四周安靜。
呂玲綺見他站著,便上前幾步,道:“蔣大人怎么還沒睡?”
“等著郡主歸來。”蔣隨云笑著,隨后一面與呂玲綺打著燈籠,一面壓低聲音道:“今日郡主想必有諸多疑惑,臣正等著與郡主一一解答。”
呂玲綺聞言便忍不住笑了,她道:“我的確有許多疑惑。只是不知,這些是不是都在姜大人的算計當中。”
蔣隨云聞言,略一思忖,隨后反問道:“郡主以為,此事都在在下的算計當中么?”
呂玲綺不知道。她抿了抿嘴唇,只覺這一日實在是讓人困乏異常。她一面往里走,一面道:“蔣大人神機妙算,只可惜用在了這樣的地方,實在是不值當。”
蔣隨云笑了起來,好似聽了這話頗覺好笑。他玩味道:“如今太平盛世,講究的乃是安邦定國,并非平定天下,因此在下這點小伎倆,也就只能為郡主鋪鋪路了。”
“什么路?”呂玲綺一面推開了門,一面忍著困意問道。
蔣隨云并未回答,只是側頭叫了人來為呂玲綺洗了手,隨后上了一些精致的小菜清粥。
“夜已深,不適吃太多,郡主稍稍吃些。”蔣隨云輕聲道。
呂玲綺點點頭,喝了口清粥,方覺好受了些。
“蔣大人好似有好些事沒有與我說。”呂玲綺笑著道。
蔣隨云端坐著,聞言輕聲道:“是。只是當時為了此事能順利進行,因而才把郡主蒙在鼓里了。”
呂玲綺聞言倒是笑了,道:“這么說起來,我也上你的當了?”
“不。”蔣隨云道:“是我們全都上了王爺的當了。”
呂玲綺聞言微微一愣,奇怪道:“你的意思是說……”
“淮南王早已料到,郡主會知道此事有蹊蹺,斷然不肯上當,因而他自己另外設了局。”蔣隨云道:“如此以來,只需稍加暗示,稍稍想想便能明白,張氏乃是出來頂罪的。”
“這樣上官家便會把矛頭對準我。”呂玲綺接著說著,緊閉著眼睛輕輕道:“到頭來,好似我們倒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蔣隨云見狀,便繼續道:“郡主倒也不必如此低落,此事想來還是全靠人心二字。郡主不要忘了,我們手里還有別的東西,能翻轉局面。”
“何物?”
蔣隨云道:“郡主可還記得,當初那瑪瑙手串,郡主有一個,另外一個淮南王給了容王妃?”
呂玲綺立刻會意,點頭道:“我明白了。”
話說到這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呂玲綺低垂著頭,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今日的事。如今府上大權在握,總算是有些進展了,這讓呂玲綺覺得心中甚是寬慰。但是接下來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
上官容月如今沒了孩子,但是也讓呂玲綺看清楚了,賀蘭殊對孩子之事頗敏感,自己只怕還需想胖的辦法才是。
正說著,呂玲綺便要抬起頭去與蔣隨云說話。但是卻不知何時,蔣隨云已走到她近旁。兩人四目相對,頓時有些愕然。蔣隨云墨染般漆黑的眼眸當中透著一絲亮光,他抿了抿嘴唇望著呂玲綺,忽然叫了一聲“郡主”。
呂玲綺只覺好似著了魔似的,她略一側頭,蔣隨云便跪坐在她一旁,好似要與她說什么。
“郡主,在下……”
呂玲綺心中好似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頗有些慌亂。她胡亂起身,對蔣隨云道:“夜已深,本不該打擾大人的。有事咱們明日再說罷。”
見狀,蔣隨云便知趣地點了點頭,笑著起身道:“是。”
呂玲綺朝著他笑了笑,隨后目送著蔣隨云離去。蔣隨云走到門口,隨后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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