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籽棉一個人來到詹士畜牧場的后圍墻下,側耳傾聽里面的動靜,細細溝通被單小溪散在里面的聽風種子。
即使是白天,畜牧場里也沒多少聲音,但木籽棉的心里還是形成了一幅畫面。
無精打采的畜牧工,抬著重重的食桶,走過一個個籠子,機械化地把食物倒進食槽。
同樣無精打采的動物們,只有聞到食物香氣的時候才會動一動,一個個慢悠悠走到食槽前進食。
作為畜牧場,里面的動物并不多,數量可能還沒有照顧它們的工人多。不論是動物還是工人,似乎都有些傻傻的。
只靠聽風無法探知里面更多的情況,必須讓里面的精神力屏蔽器停止工作。
木籽棉手指揮動,淡淡的細細薄霧向圍墻里面飄去。
普通人看不像的精神力絲線不斷拉成,借助聽風編織成網,找到了精神力屏蔽器。
木籽棉手掌突握成拳,細密的精神力網瞬間爆炸,精神力屏蔽器的某個不可缺少的元器件應聲而爆。
一來在屏蔽器作用下木籽棉能調動的精神力少,二來也不想造成太大動靜,所以木籽棉只用少量精神力燒掉了精神力屏蔽器的某個零件。
雖然只壞了一個零件,精神力屏蔽器照樣不能工作了。對方檢修和更換零件都需要時間,足夠木籽棉調查清楚里面所有情況。
而且只壞一個零件可以麻痹里面的人,他們可能把這件事當做偶然,而不會認為有人在故意針對畜牧場,避免了打草驚蛇。
事實上,木籽棉高估了畜牧場的安保。
里面沒有人發現精神力屏蔽器不工作了,監工們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樣打著瞌睡,根本沒有察覺有威脅降臨。
木籽棉釋放出精神力。
這一次他的精神力無聲無息遍布整個畜牧場,里面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無所遁形。
他很快就找到了這家畜牧場的秘密。
在7號廠房養魚池的下方,供氧系統的后面有一條密道。這條密道在地下延伸到了畜牧場的外面。
原來,畜牧場的監工不住在7號廠房的下面,而是在晚上從那里的密道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木籽棉的身影一閃,他好似化作一團白光進去了畜牧場,來到了7號廠房的密道里。
精神力在前方開道,木籽棉在密道中行走。這條密道不長,他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一道厚重上鎖的金屬門擋住了路。
在門后,木籽棉再次感到精神力遲滯。說明密道另一端也有精神力屏蔽器。
木籽棉將精神力向地面上方滲透。
在他的精神力場中,他看到了地面上的景象,精神力屏蔽器所在區域像被蒙上了一塊黑布。
雖然看不到黑布下的內景,而黑布藏無可藏地暴露了位置。
上方是詹士肉聯廠。
不僅如此,木籽棉還在黑布上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精神力。
某人像他一樣探索過這塊黑布。
既然某人是熟人,木籽棉沒有耽誤時間,離開密道后立刻聯系了某人。
因為不知道某人的計劃,木籽棉沒有回單小溪那邊,而是選了巡夜人在四環的某處安全屋作為約定地點。
木籽棉消息發出沒多久,白嵐就到了。
“你果然在四環,”木籽棉說道,“詹士肉聯廠是不是綁架了幾個小孩子?”
“不是綁架,是幾個孩子跑到畜牧場那邊玩被抓,然后送到了肉聯廠那邊,那幾個孩子里有你認識的人?”
“里面有個孩子是我朋友的弟弟。”
“弟弟?”
“他們在同一個福利院長大。”
“嗯,你要救那個孩子?”
“你布局那么久,還不能收網?拖拖拉拉,不像你的風格。”
“你朋友運氣不錯,我正打算明天收網割老鼠。你可以告訴她,她弟弟還活著,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你確定?”
“他們半個月前抓過幾個孩子,按進程算還沒進展到下個階段,暫時用不上新抓的那幾個。”
木籽棉靜靜看著白嵐。
他跟這位堂哥其實算不上親近,兩人在某些方面的理念差距很大。
就像對待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木籽棉做不到旁觀那些無辜孩子被害。而白嵐卻可以為了整個計劃,輕易放棄那些不重要的人。
白嵐似乎看出了木籽棉的情緒:“你只需要等一天,而且我向你保證了那個孩子不會有事。
小綿綿,你總是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心軟。你這個樣子怎么晉升?你想做一輩子小隊長?”
木籽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做一輩子小隊長也沒什么不好。”
“你不是能力不足,是逃避責任。”
“我知道身處高位要考慮更多的事情,要做更多的選擇,我理解你的做法,只是我永遠做不到。就算是逃避責任吧,這樣最適合我。”
“你這么誠實,叫我怎么說?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你還有什么事一塊說了,我要回去布置抓捕任務。”
木籽棉猶豫了一下說:“明天你們行動的時候,我和朋友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白嵐一挑眉:“信不過我,怕我不管那位弟弟的死活?”
木籽棉沉默沒有說話。
這就是默認了。萬一抓捕接受后白嵐帶回一具尸體,來一句“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人弄死了”,木籽棉總不能事后找白嵐算賬。
還是親自跟著去比較放心。
白嵐無奈瞪了木籽棉一眼:“行吧,明天晚上十點行動。你的朋友,你自己負責她的安全。”
“沒問題,謝謝,哥。”
白嵐允許木籽棉帶著外人參與行動,這是純粹的人情。木籽棉是知道念別人好的。
知道單小溪還在擔心,木籽棉跟白嵐敲定行動細節后就返回了林婷在隕落河邊的住處。
在木籽棉告知她們情況后,單小溪和林婷雖然仍然擔憂但也放心了不少。畢竟有巡夜人出面,比她們自己悶頭瞎找有效多了。
白嵐定的行動時間在明天晚上,今天晚上大家可以早點休息。
單小溪帶著木籽棉回了福利院。
福利院那邊房間多,住起來比較方便。而且她也該回去跟院長阿姨他們說清楚,免得大家擔心。
林婷留在隕落河這邊,名義上要看著張三。
他們沒有在綁著張三,實際上張三已經自由了,可以隨意進出,想離開也不會有人攔著。
但張三是流浪漢,離開這里也無處可去,所以他一直乖乖待在房間里。
在吃過林婷做的面后,張三就坐在窗戶旁,透過打開的窗戶望著外面,一會兒望著隕落河發呆,一會兒望著河對面發呆。
到了晚上,就林婷和張三一起吃晚飯。
林婷用帕特拉獸肉做了個丸子湯,湯里放了一些青菜葉子,然后主食仍然是容易消化的面條。
張三吃得津津有味,看上去氣色不錯的樣子,似乎是在發了一下午呆后終于振作起來了。
“老板娘自己做的嗎?手藝真好。”張三不吝夸獎,對著林婷豎起大拇指,看上去有點憨憨的。
林婷看著他的樣子笑起來:“不要叫我老板娘,叫我婷姐。”
“婷姐?”張三歪頭打量林婷,“我看你應該比我年紀小,能叫姐嗎?”
“我今年剛好三十了,”張三有些感嘆的樣子,“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都已經三十了。”
對于13號城市的四環人來說,三十歲已是人生過半,大多數人再活個十幾年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林婷還沒到三十歲,但也已經二十九歲了。
林婷忽然賭氣似的用筷子插了插碗里的面條:“道上的人都叫我婷姐,你以后也要這么叫,聽見了嗎?”
張三愣了一下,他不是被林婷嚇到,只是不明白怎么就突然生氣了,但還是迎合著說:“好的,婷姐。”
吃完飯后,張三主動收拾碗筷拿取洗刷,林婷看著他干完后,兩個人各自去休息。
林婷就住在張三隔壁。
林婷的這套房子是帶院子的三居室。
正門和院子靠正街,三居室背靠隕落河。一間屋子用作會客的客廳,另外相鄰的兩間一個主臥一個客臥。
三間屋子的后窗都能看到隕落河。院子里種了一棵樹和幾盆花草,擺著石凳和石桌。
非常簡單的布置,只是樹和花草養得不是很好。紅月世界,動植物大多變異,純觀賞類的植物比較嬌貴難養。
以前文森特還在的時候,有空了會幫林婷照顧一下這些花草。他走了之后,福利院再沒有擅長養花的人了。
如果是單小溪前世的世界,晚上在院子里樹下賞月有情調。可在紅月世界,院子和街道一樣危險。
時間還早,林婷沒有這么早休息的習慣,干脆喝了瓶帕特拉骨酒,披上斗篷去了食館。她在食館待了一會兒,囑咐好伙計才又返回住處。
推開前院的門,林婷差異地望著院子里。
不該有人的院子里竟然有人。
那人就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手搭著石桌擺弄著水壺和杯子,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林婷推門的聲音驚動了院里的人。
那人向門口望來,在辨認出斗篷人是林婷后,明顯送了一口氣。
“婷姐,這么晚還出去了。”
對方的語氣太平常,令林婷下意識忽略了某些事。
林婷走到石桌旁,看著張三擺弄的水壺,不解地問:“你在干什么?”
張三輕笑:“以前上學的時候,看歷史書里講的古詩,就常常想象‘對月獨酌’是什么感覺。我在房里看到這個水壺好像是仿古制的茶壺,就想學古詩里的人感受一下。”
“你還挺浪漫的,對月獨酌好像應該是喝酒,你這壺里裝的什么?”
“水,我只有水。”
“水......等等,你只有水,那你怎么能在外面?你喝骨酒了嗎?”
張三被單小溪和林婷弄到這里,除了他當時穿的衣服,他身上什么都沒帶。
林婷沒有給他骨酒,他也不可能有錢去買骨酒,那么他肯定沒有骨酒喝。
此刻張三在院子里,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暴露在紅月光芒之下。
這不是浪漫,這是自殺!
林婷幾乎是立刻抓住張三,直接把他拖回了房間里,質問道:“你在干什么?你不想活了是嗎?”
張三苦笑。
他是聽到林婷離開的聲音后,以為林婷今晚不會回來了。
在畜牧場的時候,張三每個失眠的夜晚都會想看看紅月,他想感受紅月光芒的照耀,想像自己孩子一樣死去。
今晚他依舊失眠了,這一次沒有厚厚的鐵門阻擋,所以他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
張三知道這樣的行為辜負了林婷對他的照顧。只是他的人生意義早已失去了意義,他不想再茍延殘喘沒有希望地活著了。
“張三,不要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你過得悲慘,比你更慘的人很多很多,他們一樣還活著。你也得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林婷把張三丟在床上,轉身鎖上了所有窗戶并拿走了鑰匙,然后把房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等你不想死了,再放你出來。”
張三聽著林婷的腳步聲去了隔壁,呆呆地坐在床上望著緊閉的窗戶發呆。
張三有些說不清自己的感覺。
他想念妻子和兒子,想去另一個世界找他們,但是他又不想以跳河之類的死法死去。
他固執地覺得自己應該像兒子一樣,體會他的痛苦然后在死去。因為那是他們家所有悲劇的起點,也該以那種方式來結束。
張三感激林婷他們救了他,只是這份感激不足以成為他活下去的動力。
隔壁房間里,林婷比張三更加難以入眠,張三那副生命無所謂的樣子總是出現在她眼前。
林婷也曾經歷過張三現在的狀態。
那時候她才剛十八歲,青梅竹馬死了,自己成了心狠手辣的黑寡婦,一個妙齡少女該怎么背負著這些活下去?
但她活下來了。生活沒有垮掉,且一年年更好。
是的,不該放棄的,尤其在絕望的時候更不能放棄,因為低谷之后只會向上。
在生氣過后,林婷開始琢磨著用什么辦法讓張三繼續活下去。
勸解是沒用的,因為林婷自己體會過那種絕望。只有新的希望和動力,才能讓一個絕望的人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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